第 4章 瞎眼的老者

肖靈兒回到了家裏，然後再一次出門去，他向東走了一百步，再向左拐然後再走了兩百步，然後再向右拐然後就看到了一扇門，走進門裏，就看見裏麵坐著一個瞎了眼的老頭子，他看起來很蒼老，也很枯瘦，在他青筋暴露的手上，拿著一根繡花針像蛇一樣的遊動著。肖靈兒過去然後就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脫的精光，把老頭的手拉起來讓他在自己的身上摸。老頭從來沒有摸過這樣光滑的肌膚，雖然老頭以前做了幾十年的針筆匠人，也給數不清的少年甚至少女刺過無數的山水人物花草各種各樣的刺青，可他摸在肖靈兒的肌膚之上，還是手不停的顫抖著，他幾十年了從來沒有摸過如此光滑的肌膚，這肌膚甚至比綢緞還要光滑。他的手抖動著，抖動著，然後那根針就在他的手中跳躍了起來，好像有了靈性，在肖靈兒的身上針刺了下去，隨之血滲了出來，肖靈兒抖了一下，臉上扭曲了起來，像是痛苦，又像是再詭異的笑。 老頭兒在肖靈兒的一邊臉頰上刺了一隻螳螂，它展開著四隻精致的翅膀，好像要飛出去一樣。然後老頭又在肖靈兒的額頭上刺出來一隻蝙蝠，蝙蝠森白的牙齒閃著冷冽的光，老頭又在肖靈兒的頭頂上刺出來一條蜥蜴，蜥蜴的嘴裏噴吐著炙熱的火焰，在肖靈兒的脖子上老頭又刺上了一圈蚯蚓，他們一共十二條，每一條是一種顏色。接著老頭又在肖靈兒的胸口上刺上了十二隻大黃蜂，每一隻黃蜂的尾巴上都有九根毒刺。又在肖靈兒的肚腹上刺出來八隻蟋蟀，蟋蟀的巨顎看起來比刀還要鋒利，它們的後腿之上都生著倒鉤。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晚上肖靈兒就和瞎眼的老頭靜靜的躺在這個狹小而充滿了黴味的屋子裏，兩個人都不說話。靜靜的靜靜的直到睡去。第二天，老頭又開始了，他在肖靈兒的右臂之上刺出來一條四足的鯉魚，在肖靈兒的左臂之上刺出來一條雙翼的巨鰻。接著，又在肖靈兒的左腿上刺出來一條長著一隻角的蟒蛇，在肖靈兒的右腿上刺出來一條長著四個腦袋的毒腹蛇。老頭靜靜的放下針，喝了一碗水，也給肖靈兒拿了一碗水，肖靈兒也喝了。接著老頭又拿起了針，在肖靈兒的背上刺出來一個一隻腳的夔，在肖靈兒的兩個臀上，刺出來兩隻看起來極其凶惡暴烈的饕餮。最後老頭又在肖靈兒的手心上刺上了兩條四隻眼睛的蜈蚣，在肖靈兒的腳心刺上了兩隻豎起尖尖的尾巴的蠍子。老頭又讓肖靈兒閉上眼睛，在肖靈兒的眼瞼之上刺出來兩隻翠綠色的紡織娘。……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重複著，瞎眼的老頭刺啊刺啊，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個日子，冬去春來，又冬去春來，第三個春天來臨了，瞎眼的老頭也終於把肖靈兒的身體刺滿了花紋，那天他一點點一寸寸的順著肖靈兒的肌膚摸過去，直到再也摸不出一點點空著的肌膚之後，他就哭了起來。他瞎了快五十年了，他刺了五十五年，他在數不清的男人和女人身體之上刺下了無數美麗的各種各樣的花紋，動物，植物，花草，……一開始他剛瞎了得時候，他是靠著回憶刺出來各種各樣的花紋植物動物，可是他瞎了十年之後，二十年之後，那些回憶都漸漸的模糊了，在他的頭腦中隻剩下了對自己以前刺下的花紋的回憶。這種回憶是以觸覺的形式存在的，隻有形狀和深度，卻漸漸的沒有了色彩斑斕。於是他開始慢慢的害怕，擔心，他更懼怕懼怕自己忘記了色彩，忘卻了對任何一種真實的東西的存在。如果那樣的話，他還能刺些什麽呢？然而當他有一天意識到自己的心中真的已經忘卻了所有，心中已經空無一物的時候，他卻感覺自己並沒有悲傷，也沒有了害怕和恐懼。他的心情反而越來越平靜了。他知道了刺的新花紋是會從舊的花紋中幻化出來。當他在瞎眼之後的第四十年的時候，他竟然有了讓他刺出來的花紋獲得生命的能力，刺的花會散發出芳香，刺的動物們也會在夜裏從人的肌膚之上走出來，在真實的世界裏遊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