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後來才算是懂得了生活的變革之法。那時候，我已經不再年輕了。這樣的話語適合於在更加遙遠的將來寫下，我在目前是提前把它扯了出來。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距離更加遙遠的將來也很近，因為有如此眾多的對照法可以用。我在敘述一個人的生活時就是采用了這樣的對照之法，並且暗暗地把自己放進去，設想我已經步入這樣一個老邁之境。實際的情形可能比這更加不盡如人意。我就是這樣講述故事，一再地這樣講敘故事，幾次三番，在不斷的深入中接近另一個人的心底，找到他的魂。我把自己混同於他，把他混同於眾生。我們是這個世界人的任何一個人，無論愛了、恨了、幸福了、傷悲了，都一樣地沒有離開常規，都一樣的，沒有了獨立性。這看起來違背常理，但我就是喜歡這樣。因為這個世界在那裏，沉寂如荒原。我從來沒有發現可以有這樣的一個時候，就是這個世界存在，它無邊際地伸展下去，看起來路途的指向明朗，但任何一個停頓的地方，都已經與我們沒有了關係。如果我隻能這樣無所事事地生活著，那虛構就成了惟一的出口。我在不知不覺中，離這個虛構也很近了，它不再願意為我設置距離。
我是在努力了很久之後才找到這個虛妄與真實存在的接點。這是多麽可喜可賀之事。可以說，是一次漫長的敘述使我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救贖。盡管在此之後，我還會反複地陷入到虛妄之中，成為現實世界的一個觀望者。我自己所能夠接受的生活範圍隻包括很有限的一小部分。譬如，許多天裏，我沉浸於此，看著天色無常變化，卻再也不能夠敏感地捕捉到它。我的興奮點開始轉移，我自己有時也無法預測它將跑往哪裏。在虛擬中我變成了這樣一個三心二意之徒，眼睜睜地看著內心的空洞越來越深。有時我用陽光和花草來填補，有時卻無論無事萬物，都會被這個空洞所吞噬。如果再往前推一些時日，我還在固定而刻板的生活中流連，無法完全放縱自己的思緒，我所受到的束縛似乎成了一個最大的障礙限製了我，那麽到今天為止，當這一切已經去除，我已經完全回到了我所設想的這樣一個時候：我同自己離得如此之近了，卻似乎還有一些意念在替代原先的障礙進入了我的生活。這真是從未預料到的事，因為我的夜晚是如此多夢。睡眠是如此艱難。這樣的生活延續多少時候，我才能夠回過頭去？我在長長的夢境裏，重複千萬遍人間世象，開辟無限製魔幻時空，都不是我自己所能主導之事。我隻是在事後才進入了長長的回憶之中。
有時我就在這樣的回憶中度過大段大段的光陰。有時候我就依賴著這樣的回憶使自己獲得價值。這樣想起來多麽有趣，因為在此之前，已經有許多價值存在，我現在提起這些，也隻是濫竽充數罷了。我在這樣度過時間的同時看不到我真正為生存而忙碌的生活，它們一旦過去了就成為額外的部分。我等待了許久，距離這些額外的部分越來越近，或者越來越遠，都不是我的本意。因為時間還是過得飛快，如果我的記憶完全無誤的話，我已經在這樣的時間裏長了兩歲，比之從前，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從根本上講，這樣的說話卻是外在的。不得體的。至於我完全地成為自己，也隻是一個虛妄的事實。假如我同人講述事情，也並不會如此莽撞。而我在講完了一個長長的故事之後再來寫這樣的文字，感覺如同走上回歸之路。我離開家園那麽久，隻有這一片田地還守候在這裏，任憑風吹雨淋，都還是一樣的貼近肺腑。我在接近它時心裏有多少話都可以說出來，我在說出來時無論有多麽偏執都可以被容忍。我漸漸地接近了這樣的一個本質：再沒有什麽事情會讓這個田園荒蕪，它會無限製地生長下去。我現在開始懂得生活是如何繁衍生息的，它已經沒有遮蔽地，向我敞開了全部的內裏。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