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就是民國三十七年,也就是後來人們說的公元1948年。局勢好像越來越趨向於明朗化,共產黨勢若破竹,國民黨節節潰退。
此時,國民政府所屬軍隊及地方各級政府,已經開始陸續向長江以南撤退。魯西一帶廣大地區相繼被共產黨攻克,僅存菏澤一座孤城還駐有少量國民黨兵力。
戰雲密布,解放軍已經兵臨城下,隨時都有可能發起攻城之戰。
還是在春天的時候,國民政府宣布,在江南設有流亡學校。凡“淪陷區”中學以上學生前往就讀,均屬公費,並供食宿。
宋書玉是在兒子就讀的菏澤南華第二小學大門外的牆壁上看到的這則公告。當時,她就有些心動。兒子再過幾個月就考初中了,到那時也就符合了這公告上的條件。國民黨大勢已去,丈夫又是讓共產黨給槍殺的,要是兒子留在菏澤,想必也不會有什麽好處境。
可兒子隻有十二歲,放他一個人去江南,又多有牽掛。宋書玉的一顆愛子之心,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定奪了。
放學了,兒子從學校裏跑出來。
“娘,你又來看我了,李大姐怎麽沒來?”
“李大姐在家陪奶奶和弟弟,我來給你和姥姥送些吃的。”
“娘,前幾天我和姥姥沒有吃的了,二姐和二姐夫給我們送來了糧食,柴火也沒有了,我和姥姥就去公柴儲存庫附近撿。”
宋書玉臉上又劃過一絲淒悲,內心裏就想,去南邊讀書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不光是安全可以保障,還可以衣食無憂。
看到一些人都擠在那則公告前麵看,高秉涵就問:“娘,他們在看什麽?”
宋書玉忙拉著兒子就走:“沒什麽,我們回家,今晚娘給你做胡辣湯喝,咱們吃燒餅喝胡辣湯好不好?”
事情沒有確定下來之前,宋書玉不想讓兒子知道這些事情。
高秉涵突然說:“娘,我今天挨老師的擀麵杖了。”
挨擀麵杖就是體罰挨棍子,隻有犯了錯的學生才會挨棍子。
宋書玉心裏一驚:“為什麽?”
“因為做題做錯了。”
“那就該挨混子。”
“但老師隻打了四下就不打了,本來他說是要打五下的,另外兩個同學也都打了五下。”
宋書玉忙問:“那後來哪?”
“我站在講台前伸手等著,同學們都擠眼讓我下去,但我沒有離開,告訴老師少打了一下,讓他補上。”
“那老師補了嗎?”
“補了,但沒使勁。”
“你是個好孩子。”
“娘,你不是說做人要誠實嗎?我不想欺騙老師。”
宋書玉的眼窩又濕了,這麽一個心地純良簡單,又有些性情懦弱的孩子要是去了南方,她可怎麽放心的下?
兒子又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書來,打開:“娘,你看!”
宋書玉一看,原來書裏精心地夾著一張照片,拿起照片一看,是一張南華第二小學排球隊的合影,合影的右下角,蹲著眉清目秀的兒子。
南華第二小學排球隊在當時的菏澤赫赫有名,宋書玉驚喜地問:“你也參加了排球隊?”
兒子用自豪的眼神看著宋書玉。
“你是主攻?還是二傳?”宋書玉又問。
兒子說:“都不是。”
宋書玉納悶:“那你幹什麽?”
兒子絲毫也不自卑地說:“我不上場,是球隊的服務員,他們都叫我‘總務長’。”
“服務員?都服務些什麽?”
兒子又自豪起來:“事情可多了,賽前準備,賽中給隊員遞毛巾,塞後清理衛生。”
兒子的話讓宋書玉是又心酸又欣慰,從兒子充滿稚氣的小臉上他已經看到了一種可貴的品質:淡泊名利,勤勤懇懇,樂於助人。
她知道,無論將來兒子去了哪裏,這都會是陪伴他一生的財富。
到了7月,參加完初中考試,小學的學業就算是結束了。高秉涵對姥姥說想回高莊看娘和李大姐。姥姥不讓回,說這是他母親宋書玉刻意交代過的,並說等過些天母親會親自來接他回去。
高秉涵閑著沒事,要麽去幫姥姥撿柴火,要麽去城東二姐家開的果子鋪打下手。
7月10號這天一大早,高秉涵的小學同桌劉鳳春就來宋隅首找他。劉鳳春是安徽人,他父親劉興遠是國民黨181旅派到菏澤守城的541團的團長,說白了就是菏澤的城防司令。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