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啪啪村的鄰裏關係——來自丈夫的考察筆記

我很樂意就啪啪村的鄰裏關係說上兩句，這種關係跟咱們的真不能同日而語。 我們前腳剛踏進一戶農家，鄰居們後腳就跟來了。他們一邊用好奇的眼睛打量著我們，一邊跟屋子的主人細聲地咬著耳朵：問我們來幹嗎？來考察？這裏有啥好考察的？我們是不是被城裏不幹淨的空氣弄得有點兒頭腦不清啦？ 在鬧明白了我們沒有被城裏的空氣弄得頭腦不清後，他們就跟我們對起話來。很快，他們對我的了解，就比我的兄弟對我的了解還要多了：我從事著一種很無聊的職業；我掙的錢不多；我受過一些教育，但搞不清插秧機是什麽原理；我不喜歡吃番薯，吃小米粥還湊合；我結婚十五年了，同來的女人就是我老婆，我有點怕她，不敢跟她叫板，在家裏我並不掌有實權；我有個女兒，她的數學成績很糟糕；我還有個胖得走不動路的姑媽…… 瞧，他們對鄰居家的動態知道得多麽清楚啊！哪像咱們，雖然與鄰居門挨著門，卻對他們一無所知！我們不曉得鄰居來自何方，也不清楚他們有幾個姑姑，幾個叔叔，小姨子有沒有跟人私奔，堂姐是不是奉子成婚，表妹是不是被男人給甩了。 我們對鄰居家的生活隻能靠揣摩。我太太對住在我們對麵樓的一個女鄰居的生活就揣摩了一年多，她常常站在窗前打量她。她揣摩那女鄰居多半是個可憐的怨婦，她很少露麵的丈夫十有八九在外頭有了情人，因為她老是一個人倚在陽台上，看起來又寂寞又憂傷。 直到最近，有關那女鄰居的身世之謎才得以解開。她出現在我家的門口，她的一番話令我太太大為震驚。她對我太太說，她是個作家，觀察人是她的職業習慣，她已經在陽台上觀察我太太好長時間了，她的觀察結論是：我太太愁眉不展、神情憂傷，又很少見到我這個丈夫出現在陽台上，所以，她斷定十有八九我太太是個怨婦。並問我太太能不能將不幸的婚姻境遇跟她說說，她對此不僅深表同情，還很感興趣，因為她的工作就是寫悲劇性的兩性小說。 我早已習慣了我們城裏那種冷冰冰的鄰裏關係，對啪啪村這種熱乎乎的鄰裏關係，一時還真有點難以適應。坦率地說，我也搞不清哪種鄰裏關係更好：是老死不相往來，讓人心寒的好呢？還是密切得像一家人，讓人發瘋的好？是讓鄰居把你當成隱形人的好呢？還是讓鄰居對你幹的蠢事無所不曉的好？我真的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