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的胃說對不起

早起，喝一杯陰陽水，熬一鍋粥，翻一份報紙，吃一個蘋果。 餐前，燙一塊白豆腐，煎一片牛排，煮兩三個雞蛋，取三四片醃製嫩薑，撈三六九根空心菜，裝一盤蝦米，盛一碟肉鬆。 打開電視，看央視早間新聞，開始享用美味的早餐。 我對我的胃說，從今天起，我要好好地愛你，把你當作初生的寶寶一般嗬護，並請你原諒我過去的落魄、淺薄和魯莽。 到辦公室，打開空調，點開微信。 有朋友發微信，說現在老百威也有假，好像是長樂還是琅岐生產的。老百威可是夏天消暑找樂的主食。這不是斷我口糧、害我鬱悶嗎？ 最近，牛奶國產有問題，國外出亂子，都不敢喝了。這個與我關係不大，大不了不喝，但啤酒也有假貨，真是愁煞我。 本來，跟幾個兄弟約好了，今晚去大排檔，和上次一樣，打赤膊喝百威。現在我猶豫了。哪個王八蛋做的假酒，缺德啊。我跟我的胃說，咱們不喝了，傷不起，咱們還躲不起麽？ 真是辛酸哪。其實，我的胃的曆史就是一部辛酸血淚史。 生於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吃不飽是通常現象，餓死掉也是有的。精神狂熱，物質貧乏，能夠填飽肚子，就謝天謝地了。可憐的胃隻有眼巴巴地等待。掙紮著活了過來，算是造化了。那時，實在沒東西可吃，我要跟我的胃說對不起。 中學時，長身體，胃口如狼似虎，但家境貧寒，酸菜和炸豆腐都保證不了，油星之物更是稀罕見。米倒是供應上了，一個月吃掉三四十斤。有位同學他家炸海蠣餅賣，經常拿豬油渣煮酸菜，油足味道好。我稱他為兄弟，蹭他的菜。畢業時，我們倆到照相館合影。至今看到那合影，我就會念起我兄弟的油香酸菜。中學時代，隻有單調的米飯和數以擔計的酸菜，我要跟我的胃說對不起。 上大學，八十年代後期，物品倒是豐富了，可惜錢包不爭氣。每個月政府供應三十斤飯票和二十七塊五毛菜票。如果循規蹈矩地使用，差不到哪裏去。但同學之間喜歡串校來往，一次都要花掉不少。特別有暗戀的女同學來，不惜一切地破費，希望贏得異性的好感。到了月底，“國庫”空虛，隻好去借，有時不好意思開口，隻能一個人躲在宿舍啃饅頭，配開水。大學四年，溫飽基本解決了，但沒有摸到小康的門，我要跟我的胃說對不起。 工作後，剛開始也沒啥好吃。有一次，一位船員朋友出海歸來，傍晚時分打電話給我，說晚上到他那兒去，有好吃的。到他家我被嚇得不輕，滿滿一桌子的帶魚，有油炸的，有紅燒的，也有做湯的。他說，這次出海全部撈帶魚，這些我是綁在腰上、外罩大棉襖偷出來的。我一邊說魚味道美，一邊誇他偷的技術好，並問他還要多久又有這種享受美食的機會。為了我和我的胃，害得朋友當小偷。可憐的胃，這是你第一次痛快淋漓地享受美食，我要跟我的胃說對不起。 後來，接觸人多了，人脈廣了一些，酒局也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在吃喝上就奔小康。酒肉朋友，胡吃爛喝，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裏遊的，除了臭豆腐，好像沒有不敢吃的。到了三十五歲，開始發福了，體重猛增至75公斤。為嘴巴舒服，糟蹋胃，我要跟我的胃說對不起。 現在，年齡到了五十邊緣，身上的各種功能都退化了，可憐的胃經過近十幾年來翻江倒海的折磨，比原來更脆弱了，更可憐了。眼下酒喝高了，隻會昏昏沉沉地難受，想吐都吐不出來。我的胃連吐的動力都沒有了。 現在，對不起胃之類的客氣話就不說了。我要實實在在來嗬護你，讓你健康強壯，為我的身體和精神輸送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