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見二嬸走了，又慌又急地嚇唬我說：“你從哪兒聽別人扯這些烏七烏八的，可別亂說，會爛嘴的！這事要傳開了你二嬸還怎麽見人？”
看出我媽還是半信半疑，於是我接著說另外一件事——我弟弟落地十二天慶生，半個村的人都來賀喜湊熱鬧，因為我爸一直想再生一個兒子，哪怕超生了分不到地還要被重重罰款。我比我弟弟大三歲，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吧？慶生那天，沒人理我，所有人都去看我弟弟了，我從早上等到中午又等到傍晚，沒人給我弄口吃的，我隻好自己去廚房偷了兩根油條，坐在門口的泡桐樹和牆的夾角那裏狼吞虎咽。吃完油條噎著了，我趴在水缸沿兒上喝水，親眼看著水麵上一片一片藍色的油星，從我嘴邊往外蕩漾，像極了一朵一朵小花……
那棵泡桐樹沒多久就被伐了，因為家裏實在沒有別的可以賣了給弟弟交罰款，那棵泡桐樹的枝枝杈杈被我爸挑選了兩根最大的，拿來給我弟弟做了一個帶軲轆的小木車，可以滾動著前後跑。為了弟弟的罰款，我爸一直在外麵忙，我媽則在田裏忙，我奶奶整天忙活著洗衣做飯做家務，大姐二姐上學，所以沒人照看弟弟。弟弟老想從車裏出來，可我抱不動他，於是他隻能自己在車裏玩兒，玩膩了就站起來哭，哭累了，滿頭大汗，無奈地坐下睡覺，等到睡醒了，他再自己玩兒……那情景像慢動作似的。
聽我說這些，我媽停下手裏的針線活兒，愣了愣，看了我二姐一眼，二姐又看我大姐，大姐搖頭，“這些我都記不太清楚，他瞎編的吧？”
我媽看了看我，將信將疑的天平暗暗地是要向我傾斜。她把手裏的針在頭發叢裏蹭了蹭，又蹭了蹭，卻忘記往手裏的布上紮。二姐大驚小怪地看出針上有了血，我媽才回過神來，也不知道在看誰，眼神很空，隻是悠悠地說：“這孩子從小就神神叨叨的，別理他的胡說八道。”
我承認我急了。
不然我不會講那件事，那事兒無論大人還是我們小孩都很忌諱。但是我急於證明自己沒有瞎扯，所以一瞬間脫口而出：“那弟弟出生的前一年，院門後邊那個大土坑裏曾經有個特別小的嬰兒，巴掌大，但是能看出是個男孩兒。別人說那是計劃生育給流產的，咱們村裏流產引產了好幾個這種小孩。其實，他也是我一個弟弟，對不對？如果不是計劃生育，是不是我就有兩個弟弟了？”
我的問題沒有答案，因為我大姐和二姐還沒捂住我的嘴，我媽已經號啕大哭起來。我從來沒見我媽那麽傷心過，這一哭天昏地暗，嬸子大娘幾撥人來勸，可誰也勸不住。我媽整整在床上躺了兩天，滴水未進。大姐、二姐除了偶爾朝我憤怒地翻白眼兒，誰也不肯再理我。
但是她們到底也沒承認，我的確是三歲不到就開始記事了。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