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洛斯的翅膀

伊卡洛斯是古希臘神話中的人物，其父代達洛斯是有名的巧匠。代達洛斯用羽毛做了兩對翅膀，並用臘把翅膀分別粘在了自己和伊卡洛斯的身上，於是父子倆開始嚐試飛翔。他們果然飛起來了，遠離了地麵，很快升上了天空。代達洛斯擔心會有危險，告誡伊卡洛斯不要飛得太高。 天空一碧如洗，太陽明媚動人，年輕氣盛的伊卡洛斯無法抗拒太陽的誘惑。他越飛越高，逐漸接近了太陽。他以為自己是自由的，安全的，但他沒有料到太陽的高溫使臘融化，使他的翅膀脫離了身體，他刹時墜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假的翅膀畢竟無法承受生命的重量。 當我在多倫多平實的街道上默默行走，當我置身於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日日夜夜為生存奔波的人們中間，我偶爾會仰望天空和太陽，會想起伊卡洛斯，想起從前的追逐太陽的日子。 從前的自己，有些象伊卡洛斯，而成功曾是我向往無限接近的太陽。當我摔到了地麵上，雖然摔得很痛，但我比伊卡洛斯幸運，因為我依然有健康的四肢和心髒。 隻有經曆過碎裂，才會懂得珍惜完整。 從我身體上脫落的不僅僅是假的翅膀，還有虛榮的行囊。我不在意空中的人們對我的俯視，甚至也不介意被他們稱作“失敗者”。他們金色的翅膀在晴空下多麽的耀眼，可是我對飛翔的生活不再向往。 我失去了天空，卻擁有了土地。 當我的脊背貼著承受過許多滄桑變遷的土地，我感覺到了它的厚重和堅實；當我的麵孔貼著滋養萬物的土地，我嗅到了它清新純樸的氣息。當我匍匐爬起，開始行走，我的內心竟然前所未有地充實了起來。 我開始喜歡自己的無夢想、無翅膀的生活。 夢想，仿佛羽毛，是被雄心的臘連在了伊卡洛斯的身上，而雄心一旦融化，墜落便無法避免。墜落了，就無需羽毛的裝飾。 甚至在新年時，都不再為自己定一個計劃。隻想兢兢業業地工作，認認真真地寫作，明明白白地做人。既然失去翅膀已使我理解了行走，夢想的破碎也使我感悟了生命，何必要等到五十歲才“知天命”呢？ 在地麵上行走也許是沉重的，要承擔各種勞作之苦，還要忍受瑣碎的羈絆，但是最沉重的負擔也是生活最為充實的象征。墜落到地麵，就意味著貼近了真實，而心靈走向成熟的過程不正是告別虛假的飛翔而貼近真實的過程嗎？ 所以在天將明未明時分，我給自己的用羽毛做的翅膀舉行了一場小小的葬禮…… （發表於《僑報》2005年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