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問你，他當初欣賞的是我這個人，還是我這口流利的英語？你說你不知道，你永遠琢磨不透男人。有時他們越是分明愛一個女人，越是要找出許多理由放棄這個女人。你死去活來愛了三年，最終隻悟出了這麽一個道理。
那個結了婚的男人是不可能離婚的，這我是知道的，他有他無數難言的苦衷。你們愛得很苦很累，又非常熱烈、非常執著。為他你失去了父母的寵愛，朋友的情誼，你忍受了太多太多的嘲笑和侮辱，我不知道一貫弱不禁風的你，是如何走過這三年漫長的路。可你說你至今無悔，他給了你無數新鮮的感覺，他把瘋狂的鍾情大寫著填入你的詞典，你捧著它走入人群，你是昂著首走入人群的。他使你脫胎換骨，使你真正成為女人。你永遠記得他第一次拈起你的一根手指時你那顫抖的感覺啊，你覺得做一個女人實在太美好，太美好了。
那個男人我見過的。有一次我無意中瞥見他用那麽心碎的目光望你。那一瞬我明白了，為這樣的目光你不可能不柔腸寸斷，我甚至想勸你永不嫁人。然而後來呀，你我都恍然大悟了，這目光怎麽維係脆弱而孤獨的生命呢？你對我講，你們常常為五分鍾的會麵激動一整天。每次見麵，總恨時間過得太快；每次分別，你都得拚命控製住自己的眼淚，你總覺得這是永別了，但終於又見麵了，你堅信命運又給了你一次恩賜。你們常常坐在一起遐想，盼望地震，盼望發生戰爭，那樣他就帶你遠走天涯，他說，你要是走不動了，他會背著你，總之你們要到一個美麗而遙遠的地方去。然而，地震沒有發生，戰爭也沒有發生，生活中沒有奇跡。你和他都是凡人。終於有一天……
那天，你在遊樂場偶然遇見了他們一家三口，那是個晴朗的星期天。他們吃冰激淋，玩碰碰車，他妻子笑得很由衷，他兒子天真可愛。陽光很明媚，陽光照耀到他的臉上，你發現他的眼神平和。你跑出遊樂場，回家昏昏然睡了三天。第四天早晨，你對你母親說，你決定結婚了，新郎將是那個等了你三年的男孩。
從此你將做個乖乖的妻子。再不會頂風冒雨地出去約會，再不會一連打五個小時的熱線電話，再不會為情人神不守舍，牽腸掛肚。你能做個好妻子，我說，你有溫柔的天性，但偶爾地你也許會神思恍惚，也許在某個落雨的黃昏，你會默念他的名字，刹那間你覺得這名字已化為滿地的落英。
經多少深情獨向寂寞。
紅燭燃盡。晨曦已漫進窗。你揚起滿是淚痕的臉，說，你不知道今天將如何做一個幸福的新娘。
我隻想對你說啊，也許今天升起的已不再是昨日的那一輪太陽……
（發表於《青年文學》1993年第8期）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