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與苦

凱西是我的美國朋友，是那種惺惺相惜，玉壺冰心般的的朋友。有一段時間我們常常坐在黃昏裏，落日下談論愛情。盡管那時我的英語很有限，她的漢語更有限，但這似乎並不妨礙我們的交流。 有一次凱西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她說她去香港旅遊時，曾和兩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台灣女人一起去一家茶室喝茶。茶室的小姐給她們端來了一套白色的圖案典雅的茶具，其中包括兩個茶壺，六個茶杯。茶壺一個是有蓋的，一個是沒蓋的，但沒蓋的那個裏麵多了一個過濾層。小姐把茶葉放進了有蓋的茶壺，然後用水壺裏滾燙的水衝了茶，立刻就把蓋兒蓋緊了。稍候片刻，小姐就開始給三個女人斟茶。幹枯的茶葉在水裏已舒展出美麗的儀態，水的顏色也漸漸地深了。小姐離開後，三個女人慢慢地開始品茶。茶是熱的，喝下去胃裏很暖，但茶的味道有些苦。茶常常沾到唇上，讓人感到一種親密的糾纏。 品茶的時候，三個女人自然也免不了談起愛情。兩個台灣女人，一個是結了婚的，一個是單身。結了婚的女人說，有家的感覺當然是很暖，就像這杯熱茶，但因為丈夫有外遇，日子過得也很苦。 過了一會兒茶室的小姐又來了，她把有蓋的茶壺裏的茶水倒進了沒蓋的茶壺，茶葉就立刻都留在了過濾層上了。她又給三個女人換了茶杯，請她們喝第二道茶。沒蓋的茶壺裏的茶很快就冷了，但品起來味道純正，沒有苦味，也沒有茶葉頻頻沾唇的那種糾纏。這時那個單身的女人就說，這第二杯茶象單身女人的生活，很冷，可是不含苦澀。 於是三個女人一同感歎，冷與苦，有些女人似乎總要選擇一個。 凱西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沒留意到捧在手裏的茶已變冷了。 愛情和婚姻的滋味常常很象品茶。比如和有的人在一起，像品冷茶，味道純正，甚至為周圍人所稱道，但那種徹入骨髓的冰冷讓人難以忍受。而和有的人在一起，像品熱茶，時時感受熱烈的相溶，卻無法回避難以言說的苦澀。 一年以後，我和凱西的愛情生活都發生了變化。凱西在多次的挫折以後終於找到了熱巧克力般的愛情，滾燙而甜蜜。而我呢，最終在冷與苦之間選擇了“苦”，隻因為無法放棄熱水與茶一般的親密廝守…… （發表於《僑報》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