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咖啡

搬到多倫多的第二天，在市中心的街上走得累了，渴了，就隨意進了一間咖啡屋。買了一杯咖啡之後，揀了一張沙發坐了下來。 咖啡屋裏鋪著墨綠的地毯，裝著光線柔和的壁燈，閑閑地擺著一些小小的圓木桌，和顏色搭配的椅子，還有便是幾圈褐紅色的舒適的沙發了。 咖啡屋名叫“Second　Cup（第二杯）”。賣咖啡的小姐告訴我，在這裏第二杯咖啡是免費的。這自然是一種商業策略了，免費總是受人歡迎。 因為不是一個很嗜好咖啡的人，平素很少有喝完一杯的時候。但是那一天因為渴了，很快喝完了杯中的咖啡，還不知其味。 把人埋在了沙發裏，似乎對幾年來的奔波都做了一個了結。難得偷來浮生半日閑，何必起身匆匆趕路？ 於是就要了第二杯咖啡。 喝第二杯的時候，才真正品出了咖啡的滋味來。咖啡本身是苦的，但是恰到好處地調入一點點糖的甜蜜，一點點牛奶的滑潤，便把咖啡的香氣推到了極致，——就仿佛生活。 單純的甜與苦都是乏味的，甜與苦的中和才讓人有悠長的回味。 生活中的許多事情到了回味的時候滋味就變得特別了起來，像喝第二杯咖啡，比如愛情，友誼，比如成功，失意，甚至苦難。 而我多年來習慣了開快車，吃快餐，喝礦泉水，從沒有學會去享受第二杯咖啡——生活的慷慨給予。 坐在多倫多街頭的名叫“Second　Cup”的咖啡屋，回想自己在美國多年的生活，似乎酸甜苦辣都融入了這第二杯咖啡，心裏突然生出了許多感激來…… 感激生活使我的經曆並不乏味，感激生活讓我有機會把萬千滋味細細回味。 由此我還慶幸自己，並沒有因為苦澀而變得淩厲，也沒有因為酸楚而變得抑鬱。 咖啡屋窗外是穿著隨意，步履匆匆的行人；窗內是神態悠閑，讀書看報的咖啡客。一扇窗，似乎隔出了兩個世界：奔波生計和品味人生。 永遠地奔波，生活便不免過於機械；長久地品味，又容易陷入空幻的樓閣。 也許人生音樂的妙處便在於高與低，急與緩，熱情與冷靜的交替。 也許人在以平淡的礦泉水滿足基本需求之後，還要體驗咖啡的香鬱和濃烈。 從此，我會常常在疲憊的時候停下腳步，停留在一家咖啡屋，隻為了讓記憶活躍，為了讓沉澱了的生活的滋味再清爽，再豐富起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咖啡屋裏的客人都遲遲不願離去了…… （發表於《世界日報》2003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