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琛:
四封來信我都收著了,因生意上的事情,這些日子我一直奔波於上海、廣州、長沙等地,昨天才回到天津,才見到你的幾封來信。這下,你該明白我為什麽沒有及時複信了吧!一琛,讀著你的一封封來信,我感到從未有過的安怡……
你信中談到對這個社會感到不滿,以及由此產生的苦悶,我想這是這個時代大多數青年人都有的情緒,你不要因此鬱鬱寡歡,從而影響到自己的身體健康。信中還說厭倦這樣不長進地活著,目送四季年複一年從身邊白白流走。記得我們在花園初相識時,你曾說過類似的話,你的文章中也有這樣的敘述,我摘錄一些句子:
“……我是不敢去預設未來、回憶過去的,隻能隨造物主而去,一切希望和煩惱,都歸到運命的話題下。人生時時在追求中掙紮,雖然明知是幻想虛影,但終究還要前去追求;明知是深淵懸崖,但終究還要勉強掙紮。也許正是如此,才有許多偉大的誌士,在輾轉顛沛中演出些驚人心魂的悲劇!我原也想像那些誌士一樣,做一個奔逸如狂飆的駿馬,去踏翻這不平等的世界,去飛揚這宇宙的塵沙。然而,我終究不是駿馬,所以隻能這樣蜷伏著,目送一年四季從身邊走過。這個世道讓我窒息,讓我默無一語。我不知道何處是我的歸宿,也不知道要走向什麽地方,隻能茫然的活著,同時還要留心腳下的痕跡,欣慰因此,悲哀因此。我有著滿腹的熱情,想把這冷酷的世界溫暖。可現實告訴我:自己的熱情不僅不能溫暖世界,最後連自己恐怕都會冷卻……”
一琛,當時我無法對你文章中的一些問題說什麽,現在,依然無法說什麽。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跟你說: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有每個人生存的意義。凡事都要向前看,生命雖然是倏忽的,但我們應該從那倏忽中,得到一瞥靈光;人世縱然是虛幻的,但我們應該從那虛幻中,找到一朵不滅之花!慢慢前行吧,雖是崎嶇荊棘,也必須向前行,因為人生惟有這樣,生才有意義。命是我們手中的泥,一切生命的鑄塑,也如手中的泥。你該怪我在說教吧?唉,既然我們還要生存,大抵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信中談到孔德龍到府上的次數比較頻繁,還常常帶小姐出去。無妨,他是小姐的舅舅,對小姐好也是應該的,很正常。不過一琛,你對他的態度一定要把握好,不能太過冷淡。有些事情,日後我會對你談。
在廣州逗留時,我拜訪了李洪濤大哥,他現在已到國民政府做事,托我代問你好。
我一切均好,請不要惦念。你信中告知奶娘一切好,我心大安。有你在府上與她為伴,她一定會很好!
言不盡意,以後再敘。祝你好罷!
瑞軒
民國十六年四月二十三日於天津
讀著白瑞軒的回信,汪一琛眼中已是淚光點點,兩個多月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白瑞軒從正月十六離開白府到現在,已是兩個月有餘。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汪一琛給他寫了四封信,這是她收到的第一封回信。在沒有他消息的日子裏,她鎮日坐臥不寧,飲食難安,做著各種猜測,想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意外。她也曾去鎮上給白瑞軒打電話,可接電話的一直是自稱他助理的人,告訴她董事長在外地談生意。焦躁像條蛇,緊緊纏繞著汪一琛的心,可還必須要在劉淑貞麵前掩飾起這種情緒。現在,終於見到了白瑞軒的回信!見信如麵,知他一切尚好,她怎能不欣喜萬分!
汪一琛哪裏知道,一九二七年四月,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篡奪了大革命的成果,收繳工人糾察隊的武器,殘酷地捕殺工人和共產黨員。他還在外國帝國主義和國內大資產階級大地主的扶持下,於南京建立了反革命的“國民政府”,爬上獨裁的寶座,發動了血腥的內戰。奉係軍閥和蔣介石遙相呼應,也在北京捕殺共產黨員,李大釗等革命者犧牲。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