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已經墜入西山了，隻留下滿天斑斑紅霞。
距日租界一條街之遙的路口處，有一家門麵不大的小酒館，盼盼在酒館門口下了黃包車。她身著一套粉灰相間的格子洋裝，丹鳳式發辮，鼻梁上的墨鏡。付費後，她從小手包裏取出了一麵小鏡子，舉在臉前左照右瞧，梳理著額前的劉海，她從鏡子的映像裏，確定背後沒人跟蹤後，便將小鏡子放回手包，然後，悠閑地朝與日租界方向相反的另一條街走去。走了大約一百米左右，她在一個丁字路口處左轉，又前行七八十米，便到了日租界地界。盼盼長長鬆了口氣，這才朝張嫂居住的方向走去。
此時，孔德龍正在這家小酒館跟兩個手下小酌，桌位緊靠窗子。在他和手下碰杯時，頭不經意地朝窗外扭了一下。對鏡理妝的盼盼，便這樣走進他的視線。孔德龍皺了皺眉，暗說這孩子真不聽話，到處亂跑，總有一天吃虧不可。這樣想著，便讓兩個手下慢喝，說自己去方便一下。
孔德龍從酒館出來，卻不見了盼盼的影子，心說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比兔子跑得還快，眨眼工夫就沒了蹤影。他小跑著來到前麵路口，朝左右張望。半晌，也沒看到盼盼的影子，心裏嘀咕著正要返回，朝右側一抬臉，看到盼盼正從距自己百餘米遠的路口出來。他剛要追過去，卻見盼盼已朝日租界方向拐去。孔德龍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容不得自己多想，快步跟了過去。
盼盼在一個黑色大門前停下來，朝四周掃了一眼，在確定沒有異常現象後，才按下了門鈴。門窗打開了一下，一雙小眼睛一見外麵站著的盼盼，迅速將打開大門。一個日本浪人打扮的人，畢恭畢敬地將她迎了進去。
躲在拐角處的孔德龍，目睹了眼前這一幕，眉頭皺成一個疙瘩。他見左右沒人注意自己，便倒背著雙手，若無其事地溜達出來，這兒看看，那兒瞧瞧，像是維持這一帶治安的巡警。他沒有在盼盼剛進去的那個大門前停留片刻，但就在他看似不經意的這看那瞧中，已記下那個門牌號碼。
天，不知什麽時候陰沉下來，空中飄起淅淅瀝瀝的雨。雨雖小，卻很密，落在房頂、樹葉上，發出“唰唰唰唰”的響聲。
盼盼同張嫂一起吃過晚飯，見雨依然沒有停下的意思，就說今夜宿在這裏。張嫂一聽，高興的什麽似的，忙不迭地要去給她收拾屋子。盼盼摟著張嫂的胳膊，說：“奶娘，人家好不容易來一趟，你還要把我轟到一邊去睡，不行！就要跟你一起睡。”
張嫂臉上的皺紋都笑開了，說：“我巴不得你跟我一起睡呢，隻是人老了覺少，晚上還總起夜，我是怕吵著你。”
盼盼一頭紮到張嫂懷裏，說：“我不怕吵，就要跟你睡。”
張嫂笑笑，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喃喃道：“好，好！跟奶娘一起睡。唉，你已經長大了，早晚要離開奶娘，奶娘也早晚要離開你的。”
張嫂說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片刻，又說：“小姐，奶娘不想在這兒呆著，我天生是伺候人的命，享不了被伺候的清福，再這樣呆下去，我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盼盼從張嫂懷裏抬起頭，望著她，說：“奶娘，你別這麽說。你伺候人伺候了大半輩子，也該嚐嚐被人伺候的滋味啦。這種日子，多少人想過還沒有呢。”
張嫂卻說她不願過這樣的日子，說這樣活著渾身不舒服。最後，她幾乎用央求的口氣對盼盼說：“奶娘老啦，說不準哪天就被閻王爺拉去，咱中國人講究葉落歸根，還是送我回老家吧……”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