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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3(1/2)

作者:王曉玉字數:5320更新時間:2019-09-21 21:47:43

    朱先生是我娘家的鄰居。

    娘家所在的弄堂——即我適才說過的“永樂裏”,地處黃浦區中心地段。往北數十米為南京路,往南不遠即延安路,還有豫園。東邊不到一站地就是黃浦江的外灘,西部為人民廣場,過去叫跑馬廳。吃穿住行樣樣方便。人口密集度極高,如今的說法是人氣很足。很足的人氣聚集於一幢幢一排排低矮簡陋的小樓和一個個狹窄幽暗的門洞裏,基本的結構元素是弄堂。每個門號裏都窩著好幾戶人家,多則七八家,少的也有四五家。比如我家所在的二百一十四號,那時底層是個印刷車間,上麵兩層,就住了大大小小五戶,三樓便是我家、朱先生,還有先為吳家母子,後為“黃牛”夫婦倆及其兒子。連樓道,統共七十平方米吧,三戶,人口過十——在那時,還算是很寬敞的了。

    永樂裏兩邊的房屋,東側是被視作“上海典範民居”的石庫門建築,西側卻因為門麵對著山東路,屬於那種底層經商、上兩層住人家的“商住兩用房”。兩排都是三層樓。“典範民居”石庫門有個小天井,雖然搭了披間,堆了雜物,懸垂著尿布被單,但多少還有點光亮和回旋餘地,而另一邊的“商住兩用”,卻就更加地陰暗和逼仄了。底層商家在山東路上開了店,而上層住家的門洞,則一溜地開在了弄堂裏。進門便如進洞,一片漆黑,若不開了燈,陌生人休想摸著樓梯,感覺倒是與遲進大光明電影院的影廳無異。

    弄堂是老而又老的了。從我十來歲時這兩排房就總是修,總是修。小修時一個門洞一個門洞地敲打,弄堂口總有人在攪拌紙筋石灰,黃白色的水一攤一攤地溢出來,沾上我們的鞋,帶上我們的樓梯,讓我們回家後挨罵;到大修時,弄堂兩邊都搭起腳手架,碗口粗的毛竹,用青黃色的竹篾綁住,遮天蔽日地令弄堂終日昏昏然,可那時就是我們的節日了。我們會歡天喜地地玩捉迷藏,在毛竹間魚一般地竄,決心身為“強盜”而決不讓“官兵”捉住。女孩子跳橡皮筋可以不用輪著舉起皮筋,兩根毛竹間每個人可以盡情地躍個痛快。更多的活動是撿起一根稻草繩,比我們的辮子還粗的,兩端係於一根橫著的粗竹上,彎彎地垂下的繩,就成了我們最愜意的秋千了。

    十三四那年,我抱了小我整十歲的小弟阿毛下樓去玩。我撿了繩,做了秋千,把滿心歡喜的阿毛放上去,教他兩手抓住兩邊,然後推動了他。他晃悠著,格格地笑,然後突然一下鬆了手。我撲上去沒有抓住,他仰麵跌到了地上。

    地麵是石子,花崗岩。鋪就的路叫“彈格路”。阿毛的後腦勺摔在彈格路上。他嚎哭起來,腦後突起了一個包。因為地上有很多的垃圾,草繩篾片灰土之類的,所以沒出血。

    我使勁地揉他腦後的包,力圖使它平複下去,同時諄諄教導反複叮嚀兼之作出種種允諾道:回家不要告訴媽,姐姐以後再抱你到弄堂裏玩,還帶你去外濰看大輪船,還買糖給你吃,軟糖,奶油糖。

    可以告訴哥哥嗎?阿毛抽噎著問。

    不可以。

    可以告訴朱伯伯嗎?

    朱伯伯?朱們們是可以的

    朱劍秋未見得有太好的好脾氣,但是對孩子很耐心。

    小弟阿毛幼時口齒不清,叫“伯伯”與叫“爸爸”渾如一體,朱先生對此十分滿意。阿毛會走路後總是鑽進他的夾板房,尤其是用餐時分。朱劍秋每每見到他,總從自己的飯碗裏挖出最精華的那部分來,諸如一片肥肉、一夾子蛋黃等等,填進他的嘴裏,直到有一次阿毛終於喉嚨裏卡上了一根魚刺被送進山東路南頭的仁濟醫院為止。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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