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府並不見怎樣闊綽,那高低錯落的青灰色澤,便像是神都富麗堂皇中淺淡的一抹,掩在濃墨重彩之下,不經意便被漏眼了去。
朝雲在薄雲端縱身,便如隻巧燕,輕靈靈附在屋影下。
幾日前,墨鸞告訴他:吳王李宏可能私藏巫蠱。那巫蠱內書的八字,令他頓時驚心。
那個人的生辰,他絕不會記錯。他將此事告知於白弈,卻不想,白弈不允他出手,隻叫靜觀其變。
事有蹊蹺,若真是吳王設下巫蠱之咒,絕不會讓一個孩子輕易便拿到手裏。這樣簡單的道理,他自然懂得。
但那八字,是主公的,如若巫咒是真該當如何……?
他放心不下。
這種感覺令他不安,甚至有些憤憤,一麵詫異於自己的動搖,一麵卻又震驚於白弈的沉冷。無論動與靜,總是賭命犯險,白弈卻選了絕情的那一條路走,但那難道不是他的父親……?
於是不歡而散。
白弈遣了艮乙、艮丁看著他,也被他甩開。他隻想去探個究竟。至今,他愈加強烈地感到無奈。他與阿赫相交二十載,主仆,朋友,還是兄弟,或許沒有一樣能夠簡簡單單闡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他一直看著他在變,看得久了,反而愈來愈不明白,這個人究竟是變得更理智,還是變得可怕。
他收斂思緒,輕輕揭出一道瓦縫,向下窺去。
這小側院本沒有什麽起眼,但卻清冷的有些古怪。吳王府內養的黃冠們都住在西側院內,這一間小院,是隔開的,內中似乎沒有什麽人走動,但卻有仆子打掃送飯。
主屋正堂裏並未見什麽異樣,隻是這一間偏堂,大白日裏關門閉戶,不知在做些什麽。
朝雲俯在簷上吃力地望了好一會兒,無奈堂中漆黑,什麽也看不清,隻依稀見個人影麵壁而坐,身影陰慘慘的。他一望四下無人,便大膽躍下地來,貼壁輕步挪到窗邊,想在窗紙上戳個小洞來看,但一觸之下,卻由不得心頭驚起。
這偏堂窗上糊的並不止一層窗紙,內裏還貼了獸皮,從外間看不出來,需要摸一摸才知道。難怪屋內那樣黑。
朝雲從靴筒裏摸出把小刺來,正想在那獸皮上剜個小孔,忽然,那窗竟猛向外撐開來!
朝雲眸色一凜,閃身幾翻,掛在了廊柱一側。
窗子大開了,但卻沒有人。
朝雲靜待了好一會兒,見無甚響動,才抓著頂梁轉回來,再要探身去看。冷不防一條鐵鎖從漆黑窗口直射出來,嘶嘶響著,就來纏人!
朝雲大駭驚起,在廊柱上一踏,閃身避過一擊。不料那鐵鎖竟似長了眼一般追著他纏來。朝雲見來勢凶猛,不愈戀戰,繞著廊柱一蕩,甩開那鐵鎖便要走。
未曾想,他才邁出步去,身後卻有語聲冷冷響起:“幾年未見,便隻剩下逃走的出息了?”
那聲音激得朝雲渾身一個哆嗦,隻這刹那失神,頸項上已是一涼。那鐵鎖蟒蛇般纏上頭來,狠狠一抖,便將他拽入黑暗中去。
悶響,窗口掩上了。
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後脊銳痛令朝雲在瞬間全身酸麻,一動也不能動。尚不習慣黑暗的雙眼什麽也看不見,隻剩敏銳的直覺捕捉著空氣流動中的訊息。
有什麽東西正靠近過來。
朝雲深吸兩口氣,嚐試著握了握拳。掌中小刺早已在衝擊中不知甩去了哪裏,如今隻餘赤手一雙,但也足以奮起一搏。隻覺那東西靠得近了,他猛一個魚打挺從地麵躍起,急速便是紮紮實實一拳擊出。
但這一拳卻被生生截下。
緊接著,嚓嚓火石輕響,燭光便亮了起來。
朝雲眼前一花,本能扭頭避開那燭火,頸子上鐵鎖卻猛一拉扯,將他拽上前去。
臉。他看見一張臉。滿是紫黑疤痕的臉,近得幾乎貼在眼前,便顯得尤為猙獰可怖。
他呆怔怔盯著那張臉好一會兒,才終於輕緩發出聲音來:“阿舅……”他覺得自己的嗓音很幹澀。
不錯,那是他的舅父,也是幼時教習了他八年武藝的師父,傅昶。若不是那滿臉觸目驚心的疤痕,他本應該更早些認出來才是。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