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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九 驚風疾(1/5)

作者:沉僉字數:18546更新時間:2019-09-22 02:37:40

    新隆二年末,禦史大夫杜衡一紙禦狀代呈聖前,彈劾大司徒宋喬欺上瞞下陷害忠良,訴狀人,是靖國殷公之後前綏遠將軍殷孝。

    李晗急命刑部會同禦史台核查,短短五日內,多年來積下的物證人證便一件件提上,又牽扯出先帝裴妃及裴氏舊案。沉冤樁樁,一一浮出水麵,環環相扣,半點喘息餘地不留,直往死地裏狠狠砸下。

    與此同時,三司核審靈華殿行刺案又爆出驚訊,幾名宮人皆指凶案實乃皇後主使,意在陷害淑妃,更有人血書塗牆,以死明誌。

    外朝內宮,矛頭所向都是一個“宋”字。

    突如其來,猶如雷霆乍驚,劈得李晗焦炭糊塗。

    即便當事時氣惱衝頂,激憤之下險些說出廢後的話來,但真到了此時此景,叫他如何忍心。畢竟多年夫妻情,哪怕將她閉在殿中,平平靜靜,便是此生再不見,總也是好的。似如今這般,再往下,怕是難逃出這死局了。

    何況,殷裴兩家舊案是先帝在時斷下的,若此時翻了案,豈非承認先帝昏昧錯判?本朝自開元來,以孝治天下,這等事,他如何下得去手。

    杜衡剛直,謝公清流,白弈稱病,裴遠又是那頭二號的苦主……困獸窘境,竟尋不著個可商議之人,李晗萬般無奈,隻得急請藺謙。

    不料,藺謙竟也力主徹查。“陛下仔細想想,先帝當年為何拔擢那裴子恒在陛下左右?陛下這些年來莫非就真的半點想法也不曾有麽?這裴子恒與殷忠行,一文一武,皆是安邦興國的王佐之才。是我朝中興,還是……陛下可不要枉費了先帝一番苦心,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一席話,說得李晗心底駭浪洶湧。

    他並非無知無覺的愚人,父皇留下這收攏人心的功業給他,讓他替裴殷兩家翻案,近處,是收幹才,遠的,是平民怨,他豈能不明。

    他亦知道,在有些人眼裏,他這個皇帝不過也隻是一塊踏腳石,或者一個便於擺布的傀儡。鳳陽王的文學館壓著朝廷的弘文館,鳳陽王的兵權壓著他的玉璽冕冠,鳳陽王……

    有時惱恨起來,他甚至也在心裏做過無數種設想。但終究僅是想想而已。這喪亂絕殺陣那一端,縛著他的親妹。母親是絕不能依的。若真起幹戈,無論成敗,他與母親必定隻能黃泉再見。

    又及,還有阿鸞。

    他滿腹憂心,恍惚散漫地遊蕩,直至習慣性地又走來那冷香縈繞的宮殿。

    滿苑冬梅盛綻,白如冰晶,粉如薄霞,一樹樹妝點得清幽,芬芳暗撒。

    那女子倚在玄關,披著粉帛金繡的袍子,眉心亦是一朵梅,捧香拈棋時,媚眼靜澈的不染塵瑕。

    “你說,朕該怎麽辦?”他撿走她指尖黑子,盯著她的眼詢問。

    “陛下問這朝政事,妾不知。”她又慣常地垂下眼去,輕聲婉轉。

    他忽然扼住她手腕,將她扯近麵前來,近到幾乎貼麵。他盯著她,死死地盯著,目光深地恨不能將她剖開心來打量。彼此的吐息,在這寒冷冬日中,愈發不可忽視。分明早已熟悉,卻依舊陌生,弗遠,又弗近。

    良久,他聽見她歎息:“陛下分明已有了決斷。殷公忠烈殉國,殷將軍難得將才;裴公賢名猶在,裴君又是陛下的臂膀棟梁。這冤洗了,可正朝綱,可安民心,父有非,需諫之以正道,又可祭廟堂,告慰先帝英靈。陛下何須再問?”

    “你可知道,藺公謀的局,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今日倒了宋氏,下一個要倒的是誰?”他盯著她,嗓音緊得幹澀。

    她靜看著麵前棋盤,緩緩伸手,將滿局白子,一枚一枚收起,攥在掌心,低吟:“家兄……從不曾阻止陛下去做正確的事,這一次也沒有,不是麽。”

    他聞之手上一鬆,掌心黑子便“啪”得墜入亂軍,再也尋不見了,隻餘裂響清脆。

    一方詭譎,連片漆黑,哪見白軍支影。

    他揉著眉骨,呻吟一聲,將她狠狠拽下,拉扯的那一捧瑩白從指尖灑落,顆顆墜在花香浸潤的流瀉青絲間。猶似新局。

    言語飲盡,滾燙唇舌皆烙在她肩胛,親密而又虔誠。那一抹肩上鸞紋,愈發青紅的妖異,在旖香繚繞中恍惚振翅,似欲破雲向日。

    臘月中,聖旨敕,數罪並罰,罷黜宋喬及其子宋雅、宋璞官職,削爵,與一幹證據確鑿之從犯,盡斬於市,以正法典。詔,廢皇後宋氏為庶人,念其婦人無知,免死幽禁。宋氏家財盡衝國庫,仆婢充奴。首犯即伏,其餘涉嫌者,赦免不咎。

    然而,那已一無所有的廢後終究沒能在皇帝的念情與憐憫中逃此死劫。新隆三年正月十五,上元,她點了一隻燈,一把火將這冷宮連她自己一齊燒盡成灰。

    從此,內廷元夜,三年無燈。

    先帝時舊案被翻,便仿佛是將舊朝殘影徹底敲散的鍾聲。朝局在瓦藍天色下,微妙著愈漸明朗。一月中,今上下詔,改年號為景福。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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