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出生的那年，我正在讀大二。那一年我剛好二十歲。
那年月讀書花不了什麽錢，可媽媽說：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可不要讓孩子在外麵受了什麽憋屈。考上大學的時候，我前腳剛走，他們後腳就商量著，把家裏的三頭豬變賣了，豬還沒長成呢，搞了半天價也沒賣了幾個錢。媽媽因為心疼就病倒了。爹匯了款後，給我寫信：“你在大學裏一定要好好學，我和你媽就指望你了。家裏現在一貧如洗，我們指盼著你還能有個出息，將來家裏也有個翻身機會。”我在昏黃的燈下讀父親的信，讀得心裏發酸。我想，我怎麽能沒有出息呢？
那一夜，我在床上輾轉反側，愣是沒有合一下眼，直到東方露出了魚肚白，我一個鯉魚翻身就坐起來了。同宿舍裏的王琦說，他看見我裸著上身，還聽到我嘴裏念念有詞，以為我是做夢呢。我沒有答理他，我心說，你小子知道什麽！他當時站在理工大學校門前的大馬路上和我說話，語氣誠懇，一個勁地問我：“老兄，你是不是有什麽心思？”
我手裏拿著鋼筆，在掌心裏翻來覆去地轉，但就是不吭聲。
他看我沉默，就拍拍我的肩，顧自走了。
那一年，我剛剛從窮困的晉南縣北上來到省城。大城市的一切在我看來都是新鮮的。
從表麵上看來，我很快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大學生了，但心卻時時回到故土，我的夢境，仍舊與舊事舊物相連。我想著父親的囑咐給家裏寫回信。我在信裏說：
“父親的話，我考慮了一夜。這一夜，我的心裏翻江倒海，我知道爸爸媽媽拉扯我這麽大不容易。這些年來，你們為了我所經曆的艱辛，我一刻都不敢忘記。我忘不了故土的一草一木，忘不了咱家後麵土塬上那個水文站。那站裏的人，在小時候的我看來，就是外麵的人。他們連接著外麵的世界，代表著我所向往的那一片廣闊天地。爸爸，如果你不說，我也會這樣想，你這樣說了，我就更加知道我的目標所在，我是要做一個出息的孩子，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我現在不知道將來我所要走的具體道路，但未來的生活已經在我的心裏慢慢形成了輪廓，它們會隨著時間的推進變得形象起來……”
我的大學生涯是在苦讀中度過的。那時我不談戀愛，連關係近一點的異性朋友都沒有。念了兩三年書，已經有同學開始出雙入對了，我還是孤單單一人。我也沒有什麽遺憾。我的愛情，我的事業在前頭哩，現在不談，有什麽要緊。我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大二那年暑假，我回到了衛家灘。我離開了兩年，這裏還是老樣子。夜裏了，我吃罷晚飯，就四處閑逛。村中有一條橫貫東西的大路，沿著大路出村，就到了黃河灘上。我找到了幼年時坐過的大石頭，那石頭年年都被黃河水衝刷，早被磨蝕得光溜渾圓。夜裏河邊微風輕吹，有一陣陣滑爽的涼意。我拂過了石頭上落下的塵土，就坐下了。河麵上有夜行的船隻。船槳拍擊著水麵，發出一陣陣悶鈍的聲響。河的對岸，是熠熠發光的燈火，那燈火沿著山勢排列而上，光輝而奪目。我從這邊看過去，卻覺得那燈火並不遙遠。我尋思著從什麽時候起，我們這裏也可以有那樣的燈火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