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您回家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醫院裏一點兒都不怕。”荔荔從被子裏伸出手來,依戀地放在馮燕子的手背上。
馮燕子親昵地攥著女兒的手,輕輕地撫摸著:“乖乖,媽不累。媽每天都要守在你身邁,直到你好了以後,媽再帶你一起回家。”
“媽!”
“什麽事,乖乖?”
“為什麽您老哭,我要死了麽?”
“乖,不許你這麽說。快說,我不會死,快說呀,乖。”馮燕子緊緊擁抱著女兒,仿佛她真要立刻離她而去。
“媽,我說,我不會死。”
“這就對了。媽的乖孩子。”
這時,馮燕子覺得身邊站著一個人,一抬頭,見是張德榮,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說什麽,可是喉嚨裏幹澀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張德榮似乎沒有注意到馮燕子的神態,似乎壓根兒就沒有要與她說話的想法。從他那異常沉重的表情看,他已經知道了荔荔病情的嚴重程度。因為荔荔的主治醫生就站在他背後。他死死地咬著牙幫骨,兩腮隆起兩條石岸般的肉棱子,極力控製著內心巨大的傷感。他俯下身,用手輕輕給女兒掖掖被子,用嘴輕輕地在女兒臉頰吻了一下,嘴唇痙攣地抖動著:“荔、荔荔,爸爸來看、看你來了。”
然而,荔荔在鋪著白色褥單的病床上睡著了。她睡得是那樣實,又那樣安詳。她那長長的睫毛一眨不眨,象兩隻蝴蝶並攏了翅膀。她那漂亮而帶有幾分稚氣的臉上雖然失去了昔日的紅暈,卻象雪白的玉石精心雕刻的一樣,充滿著神秘而邈遠的夢幻。在夢中她是扮演白雪公主?還是可愛的小天鵝?
猝然間,馮燕子陡然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叫,猛地撲在荔荔身上,嚎啕大哭,發瘋地又抱起荔荔那直挺挺的身子,將臉緊緊貼在荔荔發涼的臉上,連連頓足,痛不欲生。
那悲痛的神態,催人淚下。
這時,因極端痛苦臉都被扭曲得變了形的張德榮,定定地看著女兒,眼神呆滯得可怕。他沉重地摘掉頭上的帽子,向女兒彎腰深深地鞠了一躬,慢慢地轉過身,走了。他走路的樣子是那樣的小心翼翼,腰杆挺得筆直,腳步十分輕穩,似乎害怕碰倒和踢到什麽東西發出響聲會驚動熟睡的女兒。
荔荔,你走得太匆忙,也太早了呀,你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了短短一瞬。荔荔,你臨走怎麽也不再看看爸爸一眼,怎麽也不跟爸爸說聲再見呢。張德榮心裏在嗚咽。
張德榮出了隔離室接著又遭到女兒不幸病逝的沉重打擊,精神幾乎徹底崩潰了。
“德榮呀,我給你找個療養院去療養一段時間吧。”政治部副主任駱煌城關切地說。
“不必了。”他婉言謝絕。
“德榮,我陪你到下麵的部隊走走,怎麽樣?”鐵鵬再三勸說。
“現在天氣太冷,我身體又不太好,過段時間再說吧。”張德榮借故推脫。
“老張,隔離解除了,你不要走,就還跟我和小樂住一個屋,先別回家,來它個眼不見,心不煩。”郭大山拚命挽留。
“還是讓我走吧。不然,每天一進這間屋子就會勾起我那痛苦的記憶。”他坦誠相告。
“過去的事兒,就扔得它遠遠的吧。”朱小樂話語中帶有留戀。
“小朱,謝謝你的提醒。但是,恩怨可以拋棄,記憶卻無法埋葬。”他直率地講。
於是,他悄悄地搬到機關辦公大樓六層一間創作室過去堆放書籍的房間裏。這個房間不大,隻有十四平方米。
這個房間很靜。因為周圍都是各個二級部的一些倉庫,平時很少有人到六層樓來。
從此,他深入簡出。每天除了三次必不可少地下樓到機關幹部食堂吃飯外,其餘時間除了特殊情況他幾乎連房間都不出。
他在幹什麽?
他在尋找感情的寄托。
他在醫治心靈的創傷。
他在追逐失去的年華。
他在飛翔於他的王國。
張德榮在一年零兩個月中,臥薪嚐膽,刻苦自勵,重新寫出第三部長篇,較之被馮燕子銷毀的四十餘萬字的初稿又拓展了三十多萬字,分上下兩集出版。同時,他還在撰寫長篇之餘發表了一些短篇和紀實文學,其中有的短篇在全國評獎中成為領銜之作,榮登榜首。不僅如此,他過去的那兩部長篇也相繼再版。一時間,張德榮名聲大亮,又成為文壇風流人物。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