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秀不好接這話,停了好半日功夫,才又開口勸慰,“娘娘正值春秋鼎盛之期,何必說這些喪氣話?想當初,先帝征伐南潯國,被敵兵圍困於苦水河畔。娘娘不顧已有四月的身孕,親率衛兵殺入重圍,將先帝營救出來。先帝得以重歸大營指揮三軍,方能大獲全勝。朝野上下,誰不誇讚娘娘巾幗風範,不輸男兒?彼時距今,也還不算久遠,娘娘身子骨還硬朗得很呢。”
藏秀的話,令蔣太後回想起了那段金戈鐵馬的歲月。
她眸光飄忽,那旌旗獵獵、銀槍貫日之景仿若又到眼前。
“……若不是那時氣盛,小春……小春也不會不足周歲就走了……”
太後的嗓音,低沉而喑啞,帶著無盡的思念和感傷。
如今世人大約都忘了,大周朝還有一位定安公主。
昔年,為救先帝於危難,也是年少氣盛,她不顧身懷有孕,親自帶兵營救,雖是贏了舉世盛譽,卻也傷了身子。那時,寧仲懷便叮囑過她,胎氣有損,便是盡力保全胎兒,將來孩子也難免先天不足。WwW.
寧仲懷當真不愧藥王稱號,她孕期縱便用盡了各樣珍奇藥材、名貴補品,也依舊隻懷到八月有餘,便產下了一個女嬰。
先帝感念太後懷胎營救之功,又思及女兒降生之時,便是天下大定之日,故賜號定安公主,享食邑兩千。這是無上的榮寵,但之於一個無知無識的幼童,又有什麽意義呢?
定安公主本就胎裏有傷,又是早產,身體羸弱不堪,打從出生時起便時常病痛,先帝太後四海廣招名醫,也依然補不齊小公主這段先天不足。定安公主終於滿周歲那日,歸天了。
“哀家還記得,小春走的那天,漫天的大雪,雪花一片一片的砸在哀家的臉上,竟然一點兒也不冷。哀家就想啊,這是老天也怕小春路上冷,特特兒送了這麽一床厚被子來,那就一定不冷啦……”
“小春啊……哀家的小春……”
蔣太後語帶哽咽,眸中隱隱有淚光閃過。
這麽多年,提起這個女兒,她從未喊過一聲定安公主。
白駒過隙,歲月荏苒,鬥轉星移,世間還有幾人記得這大周曾有一位定安公主?便是史官筆下,也不過寥寥數語。
隻餘下她,記掛著她的小春。
藏秀看太後傷感至此,不覺低聲勸慰,“娘娘節哀,公主殿下福澤深厚,便是去了那邊,也必是名列仙班,瑤池仙女一般的人物。”
“虛的……都是虛的……”
蔣太後抹了一把眼睛,麵色歸於平靜,哼笑了一聲,“什麽帝王恩寵,天家恩德,一概都是靠不著的。”說著,她看了一眼藏秀,略頓了頓,才又說道,“嫣丫頭這胎,哀家必要保她安泰。”
話音沉沉,透著一絲不容置疑。
藏秀垂首欠身,“娘娘放心,三位禦醫日日奏報,皇後娘娘胎像穩固,身子康健。一日三餐,一應用度,奴婢都打點了穩妥的人看著。”
“務必萬無一失。”蔣太後微微頷首,揚眉冷言,“誰敢打哀家皇孫孫的主意,哀家便要他死。”
熟知太後娘娘脾氣性格的藏秀急忙應聲,又瞧著太後的臉色,試著問了一句,“奴婢鬥膽,想問娘娘一句話。”
蔣太後微微一笑,“你跟了哀家多少年了,還有這些顧忌,直說吧。”
藏秀遲疑了片刻,還是問道,“娘娘為何……如此看重當今的皇後娘娘?”一言未了,又急忙補了一句,“奴婢是忖度著,皇後娘娘固然出身貴重,國色天香,父兄又是朝廷棟梁,但先皇後亦是端莊賢淑,母儀風範甚佳,家世高貴,太後娘娘對孟皇後卻是格外疼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