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神不守舍,朱唇輕啟,趕緊在袍袖裏掐緊了雙手。
她真怕自己脫口而出,回他一句“公子,我願”。
但指尖掐進了血肉裏,人也就清醒了幾分。
她說,“那我也問公子一個問題。”
他說,“你問。”
她問的還是夜裏在青瓦樓廊下問的問題,“公子能不能不打魏國?”
“小七,這是國事。”
“公子隻需答我。”
那人沉默良久,語重心沉,終是也回了一樣的答複,“不能。”
她心裏一滯,眼裏有水光兀自閃了一閃,支離破碎的。
一早就知道的答案,原也不必多問。隻是如今一再確認,心裏還是十分難過。
車內鬱鬱沉沉,壓抑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那人試著捉住她的手,“小七。”
小七愀然。
若定要她答方才的問題,她如今也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不嫁”。
不嫁。
也隻有這一個答案。
他心裏應當也是明了的,明了便不該再問。
可他依舊不死心地追問她,就如她不死心地追問他一般。
就這麽簡單的兩個字,她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若在從前,她連想都不必想,連一刻的猶疑都不會有。
從前她想嫁的人是沈宴初,即便後來沈宴初做了魏國公子,她心裏也未必沒有肖想過。
可如今這“不嫁”的話卻遲遲說不出口。
她心裏的掙紮大抵也如他方才心裏的掙紮。
一時困心衡慮,鬱鬱累累,終是低聲道,“那公子也不必再問我。”
那人黯然魂消,“小七,這不是交易。”
小七知道這不是交易,可人與國,又怎麽能分開呢?
她低垂著頭,一時便將話語噎在喉中。
她不忍說出傷他的話。
她從前說“公子弑殺殘暴,不配做北地之主”,定是傷過他的,因而她不願再出口傷他。
那人捧住她的臉,以額相抵,神情哀慟,“說話呀小七,小七......”
他情淒意切,喉頭滾動,他的聲音聽起來好似要哭。
她亦是心如刀割,“公子不要再問了。”
那人憮然神傷,眼尾泛紅,將她攬進了懷裏,須臾卻又放開了手,眼睛能看往別處,那雙手卻不知該放於何處。
他大抵是想起了曾經應過她的話,“你若不願,我便不會再碰你。”
好半日過去了,最終點了點頭,“那我便不會再問你。”
他算是君子罷?
曾經應她的話,他大多都做到了。
那便是君子。
她忽地就想起有一回,好似是個春日的夜,他曾問,“小七,你有過抓心撓肺的滋味嗎?”
他還說,“大概是求之不得,欲罷不能的滋味罷。”
從前她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這樣的滋味,如今卻真真實實地活在這樣的滋味裏。
每一日皆活在這樣的滋味裏。
他大概也正溺在這滋味裏脫不了身。
但這卻又是一個解不開的死局。
他有他的求不得,她亦有她的罷不能。
他不開口,她也沒有說話。
眼底蓄淚。
喉間發苦。
車內好似並無一人。
馬車到了蘭台外,周延年勒馬停了下來,守在府外的侍衛一如從前一般向內裏通傳,“公子回來了!”
那人兀自坐著,沒有下車,隻是問道,“你如今有多少明刀了?”
若是從前,她定記得十分清楚。昨日賺了多少,今日賺了多少,她會一枚一枚地數個清楚,她會仔細觀察木牘上的小篆,他的小篆寫得真好呀,筆筆畫畫蒼勁有力,與他堅硬的心性一般無二。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