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勸道,“你身子不好,怎能飲酒?”
小七斟滿兩盞,一盞雙手奉至他的案前,一盞留在自己手邊。
“為公子去寒。”
她溫婉笑著,朝他舉起角觴,拂起袍袖當先飲下了。
他並沒有飲酒,隻是定定地望著她。
他不飲,她也不再勸。
烤架上的板栗嗶剝作響,發出誘人的香氣,但火候不到,依舊是不能吃的。
小七拂袖又斟了一盞,自顧自掩唇飲了下去。
酒意使豐潤起來的麵頰漸漸生了紅,她平和笑著,“魏國山裏也有許多鬆樹,沒見過到底是什麽人種下了,但自我記事起,好似除了山桃,到處都是鬆樹。”
她又斟了一盞,“入了秋,父親會帶我去山裏撿鬆塔,我們把鬆子剝下來,一個個砸開,取出藏在裏麵的鬆仁來。我們不怎麽釀鬆子酒,大多搗碎了和在粟米飯裏。”
“公子大概沒有吃過這樣的粗飯,都是窮苦人才吃的。”她如今說起自己的出身十分平和,就好似在說旁人的事。
她不再以此為恥。
“才蒸熟的鬆仁粟米飯是最香的,什麽佐料都不必放,那香氣亦能盈出數裏。父親會差我給叔伯嬢嬢們送去一些,我與父親素日總受他們的關照。餘下的就不怎麽舍得吃了。”
“再餘下來的,我們便團成一個個小團子,在爐子上烤著吃,烤出來的仍舊很香。”
她又斟了一盞,“都說鬆果便是長壽果,但父親母親都死得很早,因而長壽果的說法我是不信的。”
她仰頭飲了下去,“小七是在泥土裏長大的,與公子永遠不會是一樣的人。”
她囉裏囉嗦地說了這麽多的話,無非是要告訴他,他們不是一路人,終究也不會再走到一起。
頻頻飲了這麽多的酒,也無非是要告訴他,公子,你瞧,酒裏並沒有毒。
想要告訴他,公子,如今你可以信小七。
但若他不飲,那也沒什麽關係。
她溫柔笑著,自顧自地說話,也自顧自地飲酒。
他不需答她,也不必應她。
即要自由,她心裏歡喜。
今日說完了話,也飲完了酒,明日便能各奔東西。
她與許瞻彼此猜忌防備十餘月,向來是不怎麽促膝長談的。
唯有一次是在他生辰的那夜,那夜她說了許多,但也隻有那一回了。
與那一夜相比,今日說的並不算多。
她抬眸向外看去,窗外又下起了雪,
那人按住了她的角觴,手背青青的脈紋清晰可見,“小七,你有些不對勁。”
小七盈盈笑道,“我隻是想明白了。”
這酒使她想起了父親。
飲了酒就好似又回到了桃林山間,父親牽著她的小手,她提著小竹簍,一雙小腳丫踩在厚厚軟軟的鬆針上,她呼吸的是秋日鬆油獨特的香氣。
踩在厚實的大地上,遠比踩在冰涼的銘字磚上更令她覺得自己是鮮活的。
她仍舊想要再飲一盞,那人卻不肯鬆手,垂眸細窺,“明白了什麽?”
她想明白了許多,可好似並不能完全對他說盡。
她淺淺笑道,“明白了公子。”
她好似說了,又好似什麽都沒有說。
但那人並沒有再去深究,隻是端起了鬆子酒一飲而盡。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