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上還纏著許多海菜花的肥嫩的莖;他露出來的胳膊和腿上滿是青紫的傷痕。
他是淹死的。
——因為沒能割滿兩籮筐豬草,被養父打了一頓,然後被扔進了抱山湖。
季遐年還記得那是八月,那天非常熱,抱山湖裏的海菜花都結出了漂亮的花蕾,張銀珠空了會劃船去摘一些回來做了吃。
他被扔進湖裏的時候非常害怕,因為他不會遊泳。周圍沒有人,張銀珠沒有回來,他很快就溺水了。
可是等他回過神,他發現自己抱著一根浮木,被幹活回來的張銀珠看到後匆忙從湖裏救了起來。
——線頭被抽開了,真相在季遐年的麵前徐徐展開。
季遐年退後了一步,顫唞著、麻木地一塊塊琥珀擦除下去。
每一塊琥珀裏都困著一個人。
他以為自己小時候的“幸運”原來全是假象,被扔進湖裏的那次、被養父踢中腦袋的那次、被同村的孩子騙著跑進流浪狗群的那次……
這些“幸運”的真相全部都被鎖在這些琥珀裏。
最後是他的上一世,琥珀裏變成了兩個人,一個他,一個遲晟。
遲晟還是閻王,閻王抱著氣絕的他,把他護在懷裏,閻王自己的身體被異種撕咬、啃食得殘缺不全。
然後又是他,因為救熊達而昏迷在石堆上的他、被異種的觸須刺穿身體的他,以及被異種撕碎隻剩半個身體的遲晟。
季遐年的雙手染滿了藍霜,他的身體感覺到了無比的冰涼,意識仿佛要冬眠一樣開始昏沉。
他聽到了季夫人溫柔的催眠曲,然後是遲晟的呼喚聲。
季遐年睜開眼睛,看到了剛冒出天邊的晨光和遲晟在晨光中的臉。
遲晟伸手在季遐年的臉上抹了一下,聲音很輕地問道:“哥,做噩夢了?”
季遐年之感覺到遲晟的手很暖,過了兩秒才意識到是自己流淚了。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那不是一個夢,那是另一個世界的真實。
季遐年把頭埋進遲晟的懷裏,緊緊抱著遲晟。
遲晟也沒再追問,輕輕順著季遐年的頭發,說道:“沒事,隻是夢而已。現在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吧。我給你唱歌怎麽樣?”
季遐年這次悶悶地“嗯”了一聲。
遲晟於是就唱了起來,依舊是軍中綠花,翻來覆去的唱,歌聲逐漸取代了季遐年耳中源源不斷的催眠曲。
季遐年閉上眼,翻滾的思緒像是終於找到了停靠的港灣。
第八十七章
季遐年並沒有再睡著,他縮在遲晟的懷裏,所有的不安、激動、乃至最輕微的情緒波動都在遲晟低沉的哼唱聲中被抹平。
於是他開始回想,回想夢裏看到的、大災難開始後發生的一切。
其實在他認可了自己“神”的身份後,所有的不可思議就變得不是那麽艱澀了:
季夫人,黑月亮裏的那個,山前宅子裏的這個,都是同一個人。或許從黑月亮裏出來的那一刻起,她就把自己的一部分遺落在了裏麵。
但她們之間依舊存在著聯係。
黑月亮裏的季夫人是宅子裏的季夫人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的不斷重生,或許還看到了跟自己一起重構的世界。
所以她認為他是“怪物”“毀滅世界的存在”。
而他自己。
季遐年想,他的確是“吃了年年的怪物”——在第一塊琥珀巨石裏麵,那捧纏繞著那個孩子的藍色流沙。
那種幾乎貫穿、鋪滿了整個藍色世界的河流裏的“河水”一樣的流沙。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