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接受那個孩子, 將來之事,尚未可知。
不過, 左書笈從未認為自己“技不如人”, 彼時境況,他若起來再戰, 恐怕不是兩敗俱傷這麽簡單了,葬送兩條性命亦是有可能的。清醒者隻有一個,他必須做出那個委曲求全的選擇。至於那位小姑娘……他想到了幼時父親對蕭放刀為數不多的形容——拿劍時和平日是兩個人。他後來也見過蕭放刀,隻看外表, 是一個美麗女子, 並不可怖,也沒有那麽誇張的令人膽寒的氣質。或許,父親隻是還未從兄弟慘死的陰影中走出, 才會這麽說吧。
直到今日,玄鑒站在他麵前,矮小、木訥、寡言, 和自家新入門的小弟子沒有分別,甚至顯得更稚拙一點。但那瞬息之間迸出的強烈而狠決的殺意……
他終於相信,父親的說辭並無虛假。
他將目光從青瓷藥碗上移開,習慣性地牽動唇角,欲以幾聲輕笑排解那股異樣的不安,然而冷氣吸入肺管,刺得他一陣銳痛,咳嗽不止。疼痛似乎激怒了他,他拿開按住胸口的五指,任兩臂垂落在身側,片刻靜默之後,再無避忌地縱聲大笑。
笑聲衝上房梁,四壁彈回的卻是一種似是鬼魂低語的混濁不清的聲響。
“我已當了何成逸的狗,但竹風永不能做斂意附庸。”
說出這種話的父親、奉行此道的自己,有什麽資格說別人是瘋子?
……
正月十四。
許垂露才醒不久,盥沐過後,正於鏡前櫛發,鏡中忽閃入一道人影,那身影將她的烏發與昏暝的屋舍隔開,令這墨色垂展在更襯其顏色的深赭布料上。
是蕭放刀。
她與葉窈密談一夜,此時方歸。
許垂露已不會對她的神出鬼沒大驚小怪了,或者說,她如今能更纖敏地感知到對方的存在,這好像並不是某種逐漸習得的技能,更似一種悄然滲入的習慣。
“上元夜後,我們回宗。”蕭放刀直接道出結論。
“那不是後天?這麽急?”她停下手中動作,抬頭問道。
“莫非舍不得?”
“那倒沒有,我們要做的和玄鑒答應的都已完成,當然是早點回去更穩妥。”許垂露眨眼道,“不過,前提是……當真沒有別的問題了嗎?”
蕭放刀在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潤嗓茶:“要讓無闕‘消失’,單靠這兩百兵器遠遠不夠,我與葉窈做了交易,絕情宗可以為斂意所鑄的兵刃附上無闕,但出莊售賣給其他門派的武器,必須由橫雨鏢局押送。”
“她答應了?”
“這於斂意而言有何壞處?若我去找其他門派,葉窈要痛失無闕了。”
這不是仗著技術壟斷敲詐勒索?
許垂露思考片刻,又道:“若她寧把這些兵器鎖在莊內也不外傳,我們豈不白費力氣?”
“斂意不是唯一渠道,無闕散落各派,誰不想得到更多?屆時斂意的處境,便是我從前的處境。”蕭放刀頓了頓,“不過,如你所說,真到了無闕俯拾皆是的時候,便不會有人追逐此物了。”
許垂露知這非一日之功,眼下能做的已然趨盡。且為解蕭放刀之困,絕情宗幾舉派而出,再多停留,西雍這邊盟主位懸而未決,定要生風波,幽篁山無人坐鎮,空虛過久,也難說會有什麽變故,既然已無阻力,她們的確沒有理由過多停留了。
隻是……
“那何至幽呢?”許垂露問道,“若非她執意破壞竹風斂意的聯姻,葉窈恐怕不會那麽輕易答應我們的要求,而且玄鑒昨日……臨行之前,我們是不是該見見此人?”
蕭放刀知道許垂露指的是玄鑒在擂台上忽起殺心之事,連她這樣不懂武功的人都瞧出不尋常,可以想見彼時情境是何等凶險詭譎。隻要左書笈的應對稍有差池,或是他的武功不足以自保,必將釀成一場慘劇。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