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沉默良久。
燭焰忽然些微跳躍起來,似有陣霜風拂過,燈花發出幾聲畢剝的輕響。
他眼中恨意翻湧,冷冷道:“劍未飲血,不能歸鞘!”
“或許不是不能,而是不甘。看在我從錦衣衛手裏救了你的份上,能否告知尊名?”
那人垂下眼瞼,慢慢道:“吳名。”
少年笑了笑,並不點破這個顯而易見的化名,隻道:“我叫蘇晏,你可喚我表字,清河。”
吳名猛地轉過頭來:“你是蘇晏?那個在金鑾殿上冒死直諫,彈劾狗官衛浚的新科進士蘇晏?”
蘇晏愕然。該怎麽向所有人解釋,那其實是個陰差陽錯的誤會?
吳名掙了掙,似乎要從層層紗布中直起身來,最終還是頹然傾倒,暗啞著嗓子道:“蘇大人仗義執言,雖未能鏟除衛浚那老賊,也算是為受害百姓出了口惡氣。”
“聽你所言,像是與那衛浚有仇。”
吳名咬牙:“血仇不共戴天!”
“可否說與我知?”
“……我自小父母雙亡,隻一個親姐姐,含辛茹苦撫養我長大,後來嫁與京城裏的私塾先生為妻。姐姐得遇良人,我才放心孤身浪跡江湖,做些拿錢買命的行當。
誰料今年元夜逛燈會,姐姐被那老賊看上,強買未遂,便捏了個理由將姐夫下獄。她為救丈夫,隻得忍辱含垢進了侯府,還隱瞞不說,唯恐連累我。
不久後,得知姐夫在獄中不堪折磨而死,我姐姐悔恨交加,懷揣剪子想要為夫報仇,卻被老賊察覺,一根衣帶將她活活勒死,更將屍體曝曬荒野,任由野狗啃噬……”
“等我趕去給姐姐收屍時,甚至找不到一根完整的骨頭!”毒恨與殺氣幾欲破胸而出,吳名直直望向屋頂,怒睜的眼角竟滾下一顆血淚。
蘇晏愴然無語。
放在書中,或許這隻是個時過境遷、失去顏色的故事,可身臨其境地聽來,卻是說不出的無奈悲涼。
這個時代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他們的悲辛與勞苦,鮮血與白骨,聚沙成塔地壘在一起,奠成一代代歷史恢闊的城基。
許久的緘默後,蘇晏緩緩問:“那夜你是否去了奉安侯府行刺?”
“是。隻恨老賊走了狗運,身邊又有個絕頂高手護衛,致使我功敗垂成。”
“我昏迷這兩日,估計奉安侯遇刺的消息已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錦衣衛出動緝捕,隻怕你寸步難行。幹脆就在我家裏養傷,待到警戒略鬆,我助你逃出城去。”
吳名決然道:“仇人未死,我出城做甚。待我傷好,勢必再入仇門,叫他血濺三尺。”
蘇晏蹙眉:“衛浚吃過一次虧,府中戒備必然萬分森嚴,你再去豈不是自絕生路?”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