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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當家方知柴米貴(1/5)

作者:周梅森字數:42786更新時間:2023-09-28 03:08:53

    1

    主持辦案的過程中,有一個問題孫亞東一直想不通:這麽多年來薑超林為什麽死死護著耿子敬?為什麽在田立業、王少波這種親信部下反複提醒的情況下,仍然這麽護著他?寧願把不和耿子敬合作的田立業調離烈山,寧願先後換掉三個縣長,就是不動這個耿子敬,這裏麵難道沒有什麽名堂嗎?

    孫亞東敢這麽想,卻不敢在任何人麵前這麽說,這個問題實在太敏感。

    反貪局劉局長似乎也有這種想法,曾試探著問過孫亞東:“這薑書記到底和耿子敬是什麽關係呀?怎麽就認這個耿子敬呢?難道平陽的幹部都死絕了?”

    孫亞東隻是意味深長地咂嘴搖頭,並不明確表態。

    劉局長揣摸著孫亞東的意思是想往深處挖,便對負責審訊耿子敬的副局長秦子平和處長高玲玲點了題,明確指示說,要設法查清耿子敬和薑超林的關係,就從對耿子敬的審訊上打開缺口。還再三交代說,一定要嚴格保密。

    高玲玲挺犯嘀咕的,私下裏向秦子平抱怨說:“秦局長,咱這麽幹是不是不太好呀?算不算誘供啊?誘供可是不允許的。”

    秦子平說:“我看劉局長這話有來頭,叫咱查咱就查唄。”

    這時候,耿子敬的問題已經暴露得相當充分了,案情十分嚴重,耿子敬除了和縣長趙成全及班子裏的人進行所謂的“分紅”之外,直接從姘婦林萍那裏陸續收受了四百五十二萬贓款。烈山經濟開發公司實際上就是耿子敬和林萍二人的黑店。除此之外,耿子敬還涉嫌多起受賄案和賣官案。抄家時抄出的定活期存折多達三十四個,存款地點遍布整個平陽地區。整個案子涉嫌違法犯罪金額不是開始估計的六百萬、八百萬,而是一千一百多萬。

    林萍坦白交代了,贓證又抄了出來,耿子敬變得老實多了,對自己的問題承認得比較痛快。然而,一問到和薑超林的關係,耿子敬態度就變了,一口咬定自己和薑超林是正常的工作關係。

    耿子敬說:“平陽市的幹部都知道,薑書記喜歡能幹事的,你隻要能幹事,他就想方設法給你創造條件。田立業和前三個縣長和我鬧意見,影響工作,薑書記當然要把他們調走。這倒不是吹,論工作能力和開拓精神,他們真不如我。”

    秦子平說:“耿子敬,現在不是給你評功論賞,是談問題。我問你,你這個縣委書記當初是怎麽當上去的?薑書記提你時,你往薑書記家送錢送禮沒有?”

    耿子敬說:“沒有,我要給薑書記送錢送禮,這個縣委書記肯定當不上。”

    秦子平說:“人家到你那跑官都送錢,你到薑書記那跑就不送?”

    耿子敬說:“因為我收,薑書記不收嘛,誰敢給他送?你們也別光問我,可以向平陽所有縣處級幹部廣泛調查一下,看看薑書記收過誰的錢。對別人我不敢打包票,對薑書記我敢,因為我和趙成全給市領導送禮時碰過釘子。”

    秦子平說:“這就是說,不是你不想送,而是薑書記不會收,對不對?”

    耿子敬點點頭:“是這樣的。”

    秦子平說:“那麽,這麽多年了,你經常往薑書記家跑,到薑書記家吃手擀麵,就沒給薑書記送過一點東西?你就好意思?薑超林就這麽沒有一點人情味?”

    耿子敬這才承認說:“有時也帶點東西。”

    秦子平說:“好,就說說看,是些什麽東西?”

    耿子敬說:“能有什麽東西?夏天抱個西瓜,冬天帶點地瓜幹。薑書記特別喜歡我們烈山產的地瓜幹,這幾年種的少了,城裏不太好買,我就常帶點過去。”

    秦子平看了看陪審的高玲玲,和高玲玲交換了一下眼神,又問:“除了薑書記之外,你向別的領導送過禮沒有?”

    耿子敬遲疑了一下:“沒……沒有。”

    秦子平馬上發現了耿子敬目光中的怯懦:“真沒有嗎?”

    耿子敬這才說:“就是逢年過節送點土特產,領導和關係單位都送,除了薑書記沒收,別的領導大都收了,這是公開辦的。——哦,對了,這次去省城看趙縣長時,我給省城梁兵家送了台空調。”

    秦子平迫上來問:“這個梁兵是什麽人?”

    耿子敬說:“是高長河的大舅子,在省政府什麽處工作。”說罷,又解釋,“這事高書記不知道,是我和梁兵的私事。去年咱輕工局的王德合局長介紹我認識了梁兵,我和梁兵挺談得來,就成了朋友。當時還不知道高書記會來平陽……”

    秦子平和高玲玲全愣住了。

    審訊的結果讓孫亞東和劉局長都十分窘迫。

    孫亞東狠狠批評了劉局長一通,說劉局長違反政策,搞誘供。劉局長轉身便批評秦子平和高玲玲,嫌他們節外生枝。批評完,又向秦子平和高玲玲交代,說是這事到此為止,誰也不準再提了,尤其是關於高書記大舅子梁兵的事,與本案無關,完全是耿子敬和梁兵私人的交往,在誰麵前都不要提。

    秦子平卻不服氣了,心想,你們對下台的薑超林搞違反政策這一套,沒搞出名堂,看看要搞到新書記高長河頭上,就不讓人家說了。這是哪家的道理?

    於是,過去和薑超林沒有任何私交的反貪局副局長秦子平難得犯了次倔,悄悄給薑超林打了個匿名電話,告知了有關情況,提醒薑超林注意烈山一案中的文章。薑超林一再問他是誰,他不說,隻說自己是個正直的司法檢察幹部。

    陪審的高玲玲也不服氣,越過劉局長和秦子平,直接跑去請示孫亞東,問孫亞東:送給高長河大舅子的空調就不查了?既然耿子敬交代了,不查總不好。孫亞東說,當然要查,誰說不查的?高玲玲說,是劉局長說的。孫亞東揮揮手,他說的不算,全查清楚,是國有資產、公家的財物都得追回,天王老子也不例外!

    2

    匿名電話是在市人大辦公會開會時接到的,接過電話以後,薑超林雖然一再要求自己不要發火,可心頭的火仍是壓不住,接下來布置工作時就益發激烈了:

    “不客氣地說,現在有些情況很不正常,有人公然否定平陽的成就,說什麽高樓後麵有陰影,霓虹燈下有血淚。據說這話講得還很有根據,是因為死了人。死人的情況同誌們都知道,剛才也談到了。我和同誌們一樣很痛心,很內疚。可痛心也好,內疚也好,這都是一個意外的突發性事件,不能成為某些同誌否定平陽的借口,更不能成為他們胡作非為的借口。我市有些主要領導提出來了,準備向三陪人員收稅,說是國內有些城市這樣幹了,我當時就告訴他:我反對,我們人大反對!”

    與會的人大副主任和秘書長們顯然不知道有這種事,一個個都很吃驚。

    薑超林穩定住情緒,繼續說:“在這種原則問題上,我個人的意見是,我們人大必須頂住,從地方立法這一環節上頂住!不管是誰說的,誰做的決定,哪怕你以政府令的形式發了文,我們也要用地方法規阻止你。在這方麵,我們的工作要抓在前頭,請王主任牽頭,和政法口的代表們碰碰頭,搞一次調查,把全市各歌舞廳的三陪腐敗情況搞成書麵材料,我親自上報市委,必要時上報省委。”

    王主任點了點頭:“好,薑書記,這個工作我馬上就著手抓。”

    薑超林又說:“要大力宣傳我們平陽改革開放二十年來的偉大曆史成就。搞個改革開放成就展,進行一次曆史性的回顧,用平陽人民二十年中創造的輝煌事實給我們一些同誌做個正麵回答。這件事請趙主任具體負責,馬上做起來。”

    趙主任當即說:“薑書記,這工作其實早就該做了。”

    薑超林勉力笑了笑,糾正說:“趙主任啊,不要再叫我薑書記了,現在我是人大主任。順便說一下,從今天開始,我正式到位上班了,請同誌們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散會後,原來主持人大工作的常務副主任黃國華留下了,說:“薑主任,您在會上雖然不明說,可我們大家心裏都有數,您放心,我們會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薑超林心事重重地說:“謝謝了,黃主任。”

    黃國華建議道:“薑主任,我看咱們還是把下麵送來的那些錦旗都掛上吧!”

    薑超林擺擺手說:“算了,別這麽孩子氣。”

    黃國華又建議說:“那您也得改變點策略,別再躲起來誰也不見了,得在公開場合和各種會議上多亮亮相呀,別讓人家以為您真犯了什麽錯誤。”

    薑超林問:“是不是又聽到什麽議論了?”

    黃國華說:“您想唄,您老書記這些天不在電視、報紙上露麵,加上烈山那攤子事,下麵的議論能少了?具體的話我也不說給您聽了,免得您生氣。”

    薑超林不知不覺中把手上的一支鉛筆折斷了,說:“不但是議論,確實有人在借烈山腐敗問題做我的文章!可笑的是,文章沒做到我頭上,卻做到了他們自己頭上!連參與做這種文章的同誌都看不下去了,都主動告訴我。當然了,現在我也不和他們計較,倒要看看他們最後怎麽收場!”

    黃國華說:“所以,您老書記更得多在公開場合露露麵才好。”

    薑超林說:“是的,上班了嘛,該開的會就得去開了,該參加的活動就得參加了。下午,全國人大一位副委員長不是要來視察嗎?我對高長河說了,到國際機場接機,全麵陪同,匯報工作!”

    黃國華樂了:“對,對,老書記,這位副委員長當副總理時就幾次高度評價過咱們平陽呀!您可真得好好匯報!”說著,向薑超林會意地擠擠眼,出去了。

    黃國華剛出門,電話響了。

    薑超林拿起話筒一聽,是田立業,馬上沒好氣:“田書記,還記得我呀?”

    田立業在電話裏“嘿嘿”直笑,說:“老書記,您看您說的,我敢忘了您老爺子嗎?我電話打到濱海,王少波說您回平陽了,還說您身體和情緒都不太好,我就想,壞了,別是我前天晚上把您氣的吧?”

    薑超林氣哼哼地說:“你沒氣我,你怎麽會氣我?你為我爭光了嘛,到烈山去主持工作,做一把手了嘛!怎麽樣呀,田書記,你這新官上任想咋燒這三把火呀?我提醒你一下,你現在還是代書記,不是書記,幹什麽都得小心點。”

    田立業說:“是,是,老書記,我知道組織上還在考驗我。”

    薑超林又交代說:“工作上一定要注意,烈山千萬不能再出亂子了。你是一把手,不能再像過去那樣,對啥事都隨便表態。下麵的情況很複雜,你隨便表態不要緊,工作就亂了套。我們有些幹部很會鑽空子,你就是好經,他都能根據自己的利益給你念歪,你的經再是歪的,那就會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田立業說:“是的,老書記,這一點我已經注意到了。”然而,話頭一轉,田立業卻又勸起了薑超林,“不過,老書記呀,隻怕您對高長河書記也有些誤會哩!我聽說您為他幾句話發了大脾氣,是不是?”

    薑超林問:“誰告訴你的?”

    田立業說:“少波嘛。他也讓我勸勸您。我們都擔心您的身體。”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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