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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1/2)

作者:周梅森字數:5726更新時間:2023-09-28 12:57:06

    立在獨香亭茶樓向西看,景色依舊,麻石道切割著城池,道兩旁有鬆樹、柏樹常青的暗影,一座座屋廈上升騰著嶄新卻又是陳舊的炊煙,遠處的江麵永遠是白森森霧蒙蒙的。

    這是父親當年曾經擁有過的世界。

    曾讓父親為此而激動不已的世界。

    向東看,則是馬二爺的地盤了。

    馬二爺的地盤上曾有過最早的奇跡。

    據許多轎號的老人證實,馬二爺確曾年輕過。

    那時,馬二爺在官府衙門當衙役,給一個個知府的大人老爺抬過轎,也在私下收過民間轎行的幫差銀,就是藉那最初的幫差銀,馬二爺起了家,辦了自己的轎行。馬二爺的轎行雖不是最早的,卻是最棒的。

    馬二爺活著的時候,曾站在獨香亭茶樓上指給卜守茹看過,說城東門下的通驛大道旁原有座破廟,那就是他起家之所在。

    如今,那座破廟看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兵營,民國前駐的是新軍炮標,民國後就住劉鎮守使的炮營了,劉鎮守使升了師長後,炮營又變作了炮團,一門門大炮的炮口直指城外,隨時準備轟碎王旅長和錢團長攻城的妄想。

    因著戰火的經曆,東城遠不如西麵繁華,就是飄在東麵鎮守使署上空的五色國旗,也無以挽回那段繁華的曆史。東城最有名的老街上從早到晚響著大兵們的馬蹄、腳步聲,塵土飄起老高……

    然而,這已是無關緊要的事了,兩家轎行已合二為一,大觀道的楚河漢界已經打破,哪裏生意好,就做哪裏的生意,東城西城的區分已無意義。

    它存在過的事實,隻能成為後來人們酒後茶餘的談資。

    卜守茹認為,直到麻五爺被天賜殺死,男人統治石城轎業的曆史才算徹底結束,她才真正確立了作為一城轎主的地位。幫她奪得這一地位的除了劉鎮守使,還有她的兒子。

    這大概就是命了。

    她卜守茹命中注定要吃盡人世的心酸,卻也命中注定要支撐起石城轎業的天地。

    每每立在獨香亭茶樓上,卜守茹總要和天賜說起當年——

    當年的馬二爺和卜大爺……

    當年的麻五爺……

    自然,還有當年的她: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坐著一乘小轎進了城,整日價赤著腳在城裏的麻石地上跑……

    卜守茹說:“天賜呀天賜,你生在城裏,你不知道這麻石道的好處,娘可知道哩!娘八歲前都在鄉下,鄉下的路一下雨盡是泥,鞋粘了泥重得像秤砣,把腳上的泥帶進了屋,你姥姥還要罵‘死妮子,下雨還出去野!’……”

    天賜隻是聽,不大插嘴。

    卜守茹又憶及自己的父親,回憶說:“你命苦,沒個好爹,娘也沒有。娘的爹也是條狼哩!他為了轎,讓你十八歲的娘到馬家去做小。娘氣呀,娘不服,可娘有啥法呢?娘不能就這麽任他們擺布,隻有和他們去拚!”

    天賜不理解這些事,望著卜守茹發呆。

    卜守茹又說:“天賜,你得懂娘的心,娘過去和今日不論做啥,歸根還是為了你。你姥爺不好,可他有幾句話說得好。他對娘說,咱這石城裏的麻石道是金子鋪的,隻要一天不掀了這道上的麻石,隻要咱的轎能走一天,咱就不愁不紅火。今個兒,你也得記住了,日後你從娘手裏接過咱的這盤買賣,可不能再讓別人奪了去!”天賜瞅麻石道的眼光很冷漠,說:“我恨城裏的麻石地,也……也恨這些轎!我不要它!”

    卜守茹很傷心:“天賜,天賜,那你要啥呢?娘還能給你啥呢?”

    天賜又不說話了。

    那年天賜已十四了。

    這二年來,卜守茹一直試著想把天賜從死去的馬二爺身邊拉回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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