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因為宋薇兒的歸來,霍氏舉行了大型的慶功宴,無數記者蜂擁而至,場麵華麗而宏大。
“聽說因為宋薇兒拿到這次悉尼國際舞蹈比賽的第二名以及最佳創意獎,霍氏會全麵包裝她,打造新一代舞蹈天後。但宋薇兒一向是走青春路線,曲風也大多清新唯美,您真的認為她適合走這種國際路線嗎?”
記者們舉著話筒,攔住正經過走廊的霍宇。
霍宇一邊朝前走,一邊回答道:“現在的娛樂圈是多角度的,宋薇兒出道時間不長,還沒有定型,我想更多的Fans想看到她不同的風格,我們也在努力將她打造成一個風格多變的實力型藝人。”
記者們擁擠著,閃光燈劈裏啪啦。
我站在角落裏,冷冷地看著他。
不知道在他每一次風光無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曾經那個為他肝腸寸斷的女人。
“爸。”
清純如水的聲音,在人群中幽幽響起。
霍宇霎時怔住。
燈光下,他蒼白的臉恍若深秋凋敗的荷,迅速枯萎,幹涸。
記者紛紛轉身,看到身後的夏詩。
她幽黑的瞳仿佛夜裏寧靜的溪澗,閃爍著純真的光芒。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夏詩的眼裏流淌著濃鬱的憂傷。
她真的是天生的演員,因為,她眼裏滿含重逢的欣悅,深切的父愛。那種愛如此真實,仿佛身體裏流著的是霍宇的血液。
但她不是卓愛。
因為,卓愛對霍宇隻有恨,沒有愛。
霍宇驚在原地,他的臉色冰霜般慘白。
記者騷動起來,所有人湧向夏詩。
“請問你真的是霍董的女兒嗎?”
“看你的年齡,是不是霍董在結婚之前就有了情人呢?”
“你的身份應該是私生女吧,可你怎麽會有勇氣公然承認呢?”
夏詩僵硬地站在原地,茫然無助。
“不要問了。”
霍宇的聲音蒼老而疲憊。
記者喧吵著,沒有人在意霍宇的話。
“夠了!!!”
這聲音奇大,在喧鬧中分外驚心。
霍宇撥開記者,將夏詩攬在懷裏,他的聲音顫抖著:“有什麽問題我的助理都會答複你們,不要針對她。”
我愣愣地望著霍宇,心口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的聲音沉沉縈繞在耳邊。
帶著愛憐,帶著痛惜。
帶著,父愛。
“您這樣是默認了嗎?”
“她真的是您的私生女嗎?”
“這是一個意外還是霍氏有意炒作的結果呢?”
記者們將話筒推向霍宇,生怕放掉了這個驚天大新聞。
霍宇護著夏詩,沒有說話。
他的嘴唇泛白,仿佛失去了血色。
夏詩惶恐地縮在霍宇懷中,像一個脆弱的娃娃。
他怎麽可能在媒體麵前默認了她的身份?
他怎麽可能不顧自己苦苦得來的名聲地位?
刹那間仿佛無數螻蟻在撕扯噬咬著我脆弱的心房,痛得我幾近窒息。
霍宇護著夏詩,在保鏢的護送下走進走廊盡頭的會議室。
他步伐踉蹌,仿佛天邊即將墜落的夕陽,脆弱不堪。
我背過身,強忍著心痛,朝門外走去。
靈魂像是被抽離了身體,一種空虛的痛,緩緩擴散。
“米靜小姐。”
有人發現了我,記者們迅速向我湧來。
“聽說你在和季節娛樂公司的二少爺季惟軒拍拖,是真的嗎?”
閃光燈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低著頭,漠然道:“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傳言。”
記者仍然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那您能否透露一下,剛才的突發事件,是否是貴公司的炒作手段呢?”
我徑直朝前走,一句話都沒有說。
心口痛得不敢大力呼吸,狹窄的胸腔內仿佛滿是傷痕。
“米靜小姐,希望您配合一下我們。”
一個記者攔住我,理直氣壯地說道。
我停住腳步,冷冷地望著他。
“我為什麽要配合你們?”
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反問他,表情一下子僵住。
我仰起頭,一字一頓道:“我有這個義務嗎?”
空寂的走廊,我的聲音清冷如霧,分外刺耳。
喧鬧霎時止住,詭異的靜。
我掃了一眼麵前神情錯愕的記者,撥開人群,徑自走出霍氏。
狂野的風肆虐著,黃色楓葉打著卷,遍地翻滾。
心痛如洶湧波濤,席卷靈魂。
我像是一個機械娃娃,木然地行走在風中,記憶裏那些愛與恨,付出與傷害,似乎瞬間蒙矓了視線。
也許我不是真的想要傷害別人,我隻是在害怕。
害怕付出,害怕失去,害怕依戀,害怕傷害。
我怕自己在全心全意付出以後,卻又徹徹底底地失去。
我怕自己在真正依戀上一個人以後,卻又被狠狠地拋棄。
我拒絕相信感情。
因為,我不想再遍體鱗傷。
霍宇和夏詩的相認場麵在各種八卦新聞裏頻繁播出。
塵封多年的往事漸漸被剖析在世人麵前。
原來這樣高貴的身份下隱藏的竟是如此不堪的事實。
所謂的事業有成,所謂的前途無量,全部是用令人唾棄的背叛換來的。
還有誰記得,很多年前,有一個靦腆的少年小心翼翼地承諾著會讓心愛的少女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新娘,少女的唇邊盛開著甜蜜的笑容,他們挽著手邁進華麗的禮堂,白色的百合花鋪滿教堂,彩色的手繪玻璃在夕陽下閃耀著晶瑩的光芒,陽光從天窗灑進來,映在少女潔白的婚紗上,她看著他,笑容純潔無瑕。
他將戒指輕輕套在她纖細的無名指上,輕得仿佛她是一枚流光溢彩的透明泡泡。
那麽美,那麽美。
他要用最虔誠的愛情最溫柔的嗬護將她守護在心底。
亮晶晶的鑽石,很小很小,陽光下泛著神聖的金色光芒,光芒中的她,笑得像個天使。
她將這一生的幸福都交給了他,然而他卻親手扼殺了她的幸福。
他將她推進黑色地獄,殘忍地看著她的生命一點一滴消亡,毫無憐憫。
還有誰記得,當這個男人懷抱另一個女人的時候,曾經那個穿著純白婚紗的美麗女子卻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抱著頭聲音嘶啞地跪倒在地上,她哭得發不出聲,隻有無盡的淚水冰冰涼涼滑落在地。
緊閉的窗簾隔絕了溫暖的陽光,也隔絕了她的心。
還有誰記得,角落裏蜷縮著一個渾身顫抖的孩子,她的眼裏糾結著恐懼與絕望,她想安慰媽媽,可是她好怕看到媽媽無助的眼淚,那淚水裏沒有生的欲望,隻有一片茫茫死寂。
地上的玻璃碎片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淒迷的光芒,她的指尖微微顫栗,撿起冰冷尖銳的碎片,她想把那幅撕碎的婚紗照拚起來,可是爸爸摔得太用力了,玻璃相框已經摔得粉碎,鋒利的碎片刺入她的手指,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蕾絲裙子。
她不痛,真的不痛,痛的是她的心。
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如夢魘般侵襲她的身體。
將她心底唯一的溫暖徹底驅除。
從此,她的心裏隻有冷漠,不再有愛。
還有誰記得……
再去霍氏別墅的時候,夏詩已經成為了正式的霍家小姐,沒有人因為她的身份而為難過她,每一個人都是恭敬有加。
我不知道霍宇心裏想些什麽,當然,我也不想知道。
金碧輝煌的走廊裏,我靠著欄杆,呆望著牆壁上色彩絢麗的油畫。
“米靜姐!”
甜美的聲音遠遠響起,帶著驚喜,還有些許不易察覺的不安。
我扭過頭,看到站在房門口的夏詩。
她穿著粉紅的蕾絲睡裙,同色的棉絨拖鞋上綴著可愛的紫色葡萄。
“你來找霍懌傑嗎?”
我點點頭。
夏詩拉起我的手,興高采烈地帶我來到她的臥室。
窗邊擺著柔軟的藍色水床,像一朵巨大的綻開的心,滿屋的清香,帶著愛的味道。
嗬,愛,多麽遙遠的字眼。
看著她如花的笑靨,我的心竟痛得有些抽搐。
“他對你好嗎?”
我坐在床上,故作淡然。
“嗯!”
夏詩重重地點頭,嘴角的笑容清澈而明媚。
“那就好。”我吸一口氣,刻意忽略心底的劇痛。
“可是,他的狀態很不好。”夏詩的語氣裏帶著點點憂傷。
我怔怔地望著她,心底百味雜陳。
夏詩低著頭,撫摸著懷裏白色的貓咪,繼續說:“他開始問了我很多以前的事情,我都照你說的回答了,然後他就一直發呆,有時候會笑,有時候會流淚。”
我的心劇烈抽動起來。
“我以為我出現會讓他快樂,可還是沒用,”夏詩苦惱地皺起眉,“他病了,醫生說很嚴重。”
似乎有森冷的風將我的靈魂吹散,恍惚間,迷失了自己。
我愣愣地坐著,心裏竟沒有絲毫報複的快感。
我突然記起小時候,父親抱著我,他的懷抱很溫暖,像一個包裹著愛的天地,他的胡楂蹭在我臉上,癢癢的,我咯咯地笑,用力推他,然後就聽到他大聲的笑聲,還有母親寵溺的溫柔目光。
在無邊無際的傷害中,我忘記了他的模樣,我隻記得母親哭泣的樣子,恍若生比死去更悲哀。
父親寬大的手掌,慈祥的目光,在我記憶裏早已灰飛煙滅。
流年似水,一點一滴。我不記得幸福,不記得快樂,我隻記得我那麽孤獨,那麽孤獨地蜷縮在角落,黑暗中我發著呆,看著地上的眼淚,那些絕望的液體一滴滴風幹,留下花瓣樣的痕跡。
“米靜姐,我真的沒有想到會這樣,”夏詩自責起來,“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告訴他真相?”
“告訴他?”我嘲弄道,“現在說這些,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如今你擁有金錢,地位,身份。這些榮華富貴,你還能放得下嗎?”
夏詩咬住嘴唇,不再說話。
我站起身,走出房間。
心口仿佛有什麽東西轟然破碎,幻滅了靈魂。
走廊裏遇到霍懌傑,他沒有注意到我的失神,徑直拉著我走進他的臥室。
“你今天要去Lady嗎?”
我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地說:“宋薇兒已經回來了,我以後再沒必要去Lady。”
“那太好了,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飯吧。”
霍懌傑期待地望著我。
我木然地點點頭,思緒遊離在另一個世界。
木製相框裏,一張古舊的照片赫然入目。照片中的女子儀態萬千,並不很美麗,氣質卻高貴非凡。她抱著一個調皮的男孩,纖瘦的身體輕輕依著身旁的男人。
霍懌傑隨著我的目光,看到那張照片。
“那是我七歲的時候,我父母的合影。可惜我父親的病太重,沒多久就……”
霍懌傑突然沒了聲音。
長久後,隻聽到一聲低低的歎息。
“那你母親再嫁的時候,你排斥霍宇嗎?”我試探著問。
“當然,可當我知道真相的時候,我就沒有理由去排斥了。”
“真相?”我下意識地反問。
心底有不安的預感浮出。
霍懌傑撫摸著相框,低聲說:“我母親那時的精神已接近崩潰,在她最脆弱的時候,認識了霍宇。”
“難道你沒有想過,他是為了某些目的,才接近你母親的嗎?”
我看著霍懌傑,聲音裏有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他有尊嚴,有骨氣,他不要母親的錢,甚至,連愛都不要,”霍懌傑回憶道,“他說他有家庭,有他愛的妻子和女兒。”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