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慧如在學堂裏早已和師兄們相熟了。時常也會幫他們縫縫補補地做些針線。
這日慧如看到洪魁的衣袖肘子處已破了好幾日了,便叫他脫了她給補補。洪魁就是桃花村的上回背《三字經》時慧如偷偷提醒過他的那位學兄。
慧如從娘的碎布包袱裏挑了兩塊合適的碎布趁晌午的功夫就補好了。洪魁拿了慧如補好的衣裳左看右看咧嘴含笑兩眼快眯成縫了:
“慧如妹妹的針線可真精巧,我娘都做得沒這麽細小的針腳呢。”
“洪魁最是個娶了媳婦嫌棄娘的主兒,莫不是等著慧如妹妹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吧!”
學堂裏最最淘氣貧嘴的朱家山打趣地叫道。那些學兄全都哄笑起來。洪魁追了過去,朱家山蒙嘴笑著左拐右拐地在院子裏跑。
“你們哪一個衣裳破了不是我和我娘補的,倘或再渾說的我往後就不給你們補了。”
慧如知大家都是家裏農忙哪有那些個功夫能隨時都給補衣裳的,這才常常幫他們縫縫補補的,誰料他們竟拿自個兒和洪魁湊對子,便漲紅了臉瞪著他們認真地辯解著,說完扭頭便走。
“慧如等等,我也有件汗衣破了,隻是不好開口呢,小師妹不知介不介意也幫我補補?”
陳士俊平時很少主動和別人搭話的,自打慧如去了後,常見大家總打趣慧如,便也時常湊過來說幾句話,性子好似比先時活泛好些了,此時竟也過來打趣慧如。自打他陪慧如燒紙知道慧如的身世後,便總找些茬來和慧如說話了。
“拿來就是。”
慧如心想這下她也幫士俊補,就沒人再拿她和洪魁湊對子說笑了吧,便停住腳等著,她覺出士俊是有意幫她解圍的。
“明兒再拿吧,還穿在身上呢。”
原來這陳士俊見大夥兒拿慧如和洪魁湊對兒,心下不自在起來,又見慧如羞得臉都漲紅了,才謊稱自個兒衣裳破了。到晚上偷偷兒將一件好端端的雪白綢子的汗衣腋下處扯開一根線撕了個口子拿給慧如補。
“可能給我汗衣胸口上繡枝桃花?”士俊在廚房門口把自個兒扯爛的衣裳遞給慧如。
“為何要繡桃花的?”慧如不解地問,心想汗衣穿在底下繡了花也沒人看到呢。
陳士俊似是無意地從袖籠裏拿出一把折扇“啪!”的一聲打開輕搖了一下便合了,慧如看到那扇麵上麵卻是一副桃花美人麵的圖案。那美人雖是古時裝扮可眼眉臉蛋兒竟有點似自個兒一般,正要細看時士俊卻已把扇子收了。
“我在桃花村學書,自然要繡朵桃花在上麵了。”說話時還四下張望有沒有旁人看到。
“給我瞧瞧你那扇子上的美人可好?”慧如心下想那扇麵畫的人到底是不是像自個兒呢?
士俊卻當沒聽見似的輕掃了慧如一眼,便遞了畫好的桃花圖樣兒給慧如,給她比畫了要繡的位置,不及慧如問已回身走開了。
這日午後,慧如拿了本書坐在後院的秋千上邊輕輕地搖晃著邊看書,太陽暖暖地照在她身上,她看著看著竟迷迷糊糊地倚在吊繩上似睡未睡、要醒未醒地歪著腦袋打起了盹兒。此時正好陳士俊來後院樹下讀書瞧見了。
他躡手躡腳地在不遠處的樹下瞧了老半天看慧如靜寐的樣子著實惹人憐愛,他心知如此偷窺自是不妥,便偷偷回寢室與幾個同窗說:
“小學妹在秋千上打瞌睡,你們可要去畫幅畫兒?”
陳士俊一邊拿筆墨一邊問那幾個,他是怕自己一個人畫被人看到不妥才叫人一同去。幾個人便輕手輕腳地爬在樹下的石條凳上邊竊竊私語邊作起畫來。慧如此時已迷迷糊糊渾然不覺。
一隻後院的母雞帶領一群小雞竟悠哉悠哉到慧如腳底下來覓食,師娘見慧如不在房裏也來後院尋。陳士俊慌忙起身用手指放在口上示意師娘不要驚動了慧如。師娘走近看時慧如正坐在秋千上,書在兩腿上,頭歪著靠在秋千繩索上打盹兒呢,他幾個卻在條凳上畫慧如。
師娘看了一會兒想叫慧如進屋裏睡又怕掃了他幾個興,便輕聲囑咐“留心別給摔下來了!”回屋說與範先生:
“由他們畫吧,如兒既是打盹兒,叫醒了怕又睡不著了。”
下午講完了書,範先生走到陳士俊的書桌旁問:
“你幾個作的畫兒可能拿出來瞧瞧?”
大家都回頭看著陳士俊,陳士俊意外地望了望另兩人,有些尷尬地支吾著:
“不過畫著玩罷了,還沒畫完呢。”便不肯拿出來。
先生知他性情清高孤傲便不強求。於是掃視了另三位學生一眼,那三人便爭相拿了出來。
先生細細瞧了瞧便把那畫放回了桌上,其他的人都搶著傳看開了:
“像是小師妹的衣裳呢,畫的可是小師妹吧?”
慧如聽了也跑去一看,才知定是中午自個兒在秋千上睡著了被他們畫了。便奪了那兩張畫兒跑去找娘了。
先生又回頭望陳士俊時卻見他低頭看書,知他有意回避便也作罷。
慧如頭一回見自個兒被畫出來的模樣兒格外高興,一個勁兒問娘:
“畫的當真是我吧?就是秋千看著還像點兒,這女娃兒果真像我嗎?如何卻畫我打瞌睡的樣兒呢!”
等爹回屋了,慧如又忍不住問爹。
“要說畫工,士俊的畫兒才值得一看。”
慧如這才知道陳士俊也畫了她:“娘不叫醒我叫人笑話”說著蒙了麵伸了伸舌頭往娘身後躲。
慧如一心想看看陳士俊畫的自個兒的樣子,爹說陳士俊畫的是最值一看的。
她一陣風似的又跑去找士俊。士俊隻埋頭讀書不肯理她。
這個啞巴師兄當真是金口難開,不如我快些幫他把衣裳縫了跟他換!慧如看士俊不搭理自個兒隻好回來。
“還要胸口上繡一枝桃花?別人都是繡袖口上的,哪有人往胸口上繡的,又沒人瞧見。”慧如早就知道士俊的性情是有點古怪的。
慧如縫好了衣裳叫娘幫她描花樣兒。娘有些不解地問:
“補個舊衣裳如何還要繡花兒呢?”
“他自個兒畫了圖樣兒給了我的,娘幫我描到衣裳上,我再給他繡上便好。”
“難怪他要繡呢,這塊衣料確是上等的。”
慧如便把陳士俊說在桃花村學書便繡朵桃花作紀念的話說了。老兩口相視之時卻有些會意。
“敢是士俊對如兒有意吧?這一陣子老央求如兒做這做那的?”
晚上娘有些疑心地問爹。
“如兒如今才十四歲,還小呢。”
不過爹雖口上如此說,心下卻也正是如此猜測的呢。
陳士俊的祖上在省城裏是有名的布商,陳士俊是庶出,他三歲上他娘便投河自盡,連屍身也沒找到。因此他從小性情孤僻不與兄弟姐妹們合群。範先生當年家變辭了公幹,後經人薦舉便在陳家教他們兄弟幾個,知他從小沒娘因而對他格外用心。後因身體欠安便辭了教書的活兒回鄉教幾個學生順便調養身體。而那士俊竟不服新先生管教,每每生事逃學令他爹無計可施,後因恐其久在市井混跡,便托請在範先生處寄養,施了好些銀兩置辦校舍,這才有範先生如今的私塾。因此這陳士俊在範先生心裏自與別人不同,打小看著他大的,麵上雖嚴厲些,內心卻時時偏愛操心他些。
“倘或他兩個真的湊一對兒,你覺著如何?”
“倒是好事,士俊便在此處我可是後繼有人了,或者回去城裏,如兒也不必受田頭勞作之苦。隻是慧如還小,暫且不提才好。”
這日飯罷,慧如偷偷招手示意士俊留下來。
“娘,你先躺會兒去吧,我一陣再拾掇。”
娘看慧如留下了士俊,知她有話說便放下碗筷先去了。
“衣裳給你縫好了,卻要你拿一樣東西來換的。”
慧如麻利地擦了八仙桌認真地對士俊說。
“要拿什麽東西來換?”士俊臉上卻露出些喜出望外的神色。
“你那日也畫了我打瞌睡的畫兒還當我不知呢,拿來我瞧瞧?”
士俊立時漲紅了臉,支吾起來:
“隻畫了幾筆沒畫成呢。”
“平日裏那臉木刻似的繃繃緊,瞧吧,臉也紅了,還不是說謊呢?”
慧如緊盯著士俊的雙眼不依不饒地逼問他,士俊扭頭訕笑了兩下終於仰頭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才說:
“我拿與你看了,你可不許第二人知道。”
慧如咧嘴一笑滿意地應承了。
慧如拾掇完了廚房等士俊拿了畫來便帶他去自個兒房裏看畫,士俊遲疑了一下還是隨她去了,進了門便有意把兩扇門推得大開。
慧如見了知他避諱便笑說:
“我與你如兄長一般無諱可避,倒不必如此拘禮。”
“可是其他學兄也一樣兒,還是獨我不同?”
“其他學兄也一樣兒,但是你也有不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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