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你個頭啊!你腦子是棉花做的啊?”王不理詫異地打斷他,一副氣得冒煙的模樣,“不管對方有沒有看出來,心意當然都應該要坦白說出來才行啊。那種期期艾艾不開口總想等著對方先去意會的家夥其實隻是懦弱沒膽害怕承擔責任吧!你是這種人嗎?”
“當然不是了。隻是覺得……覺得……”
沈弦本能地反駁,說著說著,卻又失聲。
明明全世界都已經看出來了,那家夥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簡直就像是在刻意無視一樣。
是不是不希望我說出來呢?
這樣想著就覺得,一點底氣也沒有了。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無法明言的真心話。
其實並不是不想說出來,反而是太想說了,偏又沒有說明的自信,如此矛盾到幾乎就要崩潰。
“可怕。為什麽凡是和那位大小姐扯上關係的都是一副淒慘模樣?那家夥其實是鬼嗎。”王不理看著在神色複雜中沉默的沈弦,發出“嘶”得抽氣聲,誇張地抱住胳膊。
“我才是想問,你那個‘程錦師兄’到底是什麽東西?”沈弦立刻毫不示弱地回敬了她,“突然插足進來,突然消失了,突然又跑回來,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到底想幹什麽啊?能不能幹脆一點——”
“喂!師兄是怎樣的人你根本一點都不了解吧?有什麽資格這樣講啊?”
說到程錦,王不理頓時像炸了毛的貓一樣,一副弓起背哈著氣準備戰鬥的架勢。
“我沒事幹嗎要去了解他。”沈醫生擺出一張皮笑肉不笑的冷臉側目盯著身旁正“哈哧哈哧”噴氣的小貓,“同理,你又知道華年什麽就敢一而再再二三的對她大放闕詞了?”
“我不就那麽隨口一說嗎。”王不理差點整個人趴到地上,“切,真沒見過這麽護短的。小心眼!自虐狂!”
“啊,多謝謬讚了,彼此彼此。”沈弦顯然氣還沒有出完,眼角笑意愈發泛起閃閃寒光來,睨一眼還在憤憤捶著地板的王不理,反問:“王小妹,我說,你這麽殷勤地撮合我和華年到底是在指望什麽呢?就算華年不跟程錦複合,那家夥也不一定給你接盤啊。”
其實這麽說是很有些刻薄的。
沈弦覺得心裏的惡意已無可避免地漾出來了,無論如何努力,也堵不住。
但王不理就好像天生的粗線條女戰士,根本不把這些含譏帶諷的語言攻擊放在心上,隻是理直氣壯翻了個白眼,哼道:“明明是我善良、熱心又可愛不可以嗎?”
“那位程先生還真受歡迎呢。”沈醫生歪歪嘴角,“他到底有哪一點值得你這麽維護啊?你眼神這麽不好,大魔王也會傷心的吧?”
“囉嗦死了!老姐才管不了我!”
“哦,那就是說告訴她也沒關係了?”
“……你這死老頭子個性到底是怎麽養成的啊?氣死我了!小氣鬼當心走路被豬踢!”王不理額頭貼著地板,隻好抓狂地狠狠揉自己空氣蓬鬆的可愛短發。
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又豎起身來,端端正正地坐在沈弦對麵,擰著眉開口:“喂,我是很認真的說啊,你也好,程錦師兄也好,那位大小姐能不要這麽搖擺不定的趕緊選擇一個把這種奇怪的關係結束掉嗎?”
那神態竟是認真至極。
“……為什麽事實到了你這裏就可以被歪曲成這樣啊?”沈弦差點胃疼到撞牆。
根本不是華年的錯啊。
明明是那個叫程錦的家夥不好。是他那種曖昧又自卑的態度配不上華年孤注一擲的熱烈。
不過是情深錯付,一場廝殺,既然傷了人,自傷便是咎由自取,想這樣通過別的什麽人來把自己撇清成無辜的受害者……未免也太狡猾了吧。
沈弦在心裏憤憤地冷笑。
王不理卻振振有詞地鼓起腮幫子,“本來就是吧。一邊跟程師兄牽扯著,一邊又跟你這家夥這麽不清不楚。”顯然不認為自己的認知有什麽錯誤。
“‘不清不楚’……我說,我跟你真的活在同一個世界嗎?”沈弦嫌棄地扯起唇角。
“說‘不清不楚’已經很委婉了好嗎。你們倆個不管在哪裏隻要站在一起根本就是一副超默契的夫婦相啊,感覺上大小姐隻要一伸手你就能知道報紙翻到第幾版、筷子要遞哪一雙、今天應該配什麽領結衣服鞋子包包……!”
“原來我才是主婦啊……”這回沈弦真的撞到牆了。
“哎,總之怎樣都好了,趕緊安定下來不行嗎。不然誰都沒辦法往前走了啊。”王不理一隻手撐住下巴,一本正經地擺出張老成臉。
說得倒是容易又輕巧……
如果真的能夠趕緊安定下來,誰會不願意?
沈弦默然良久,抬起眼,“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在意這件事?
王不理眼底顯出一絲困惑來,靜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答:“因為師兄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師兄,看到師兄傷心沒精神的樣子,總會覺得沒法放著不管吧。”
那種家夥也會傷心嗎?
沈弦冷笑一聲,顯然並不認同。
這輕蔑意味明顯的神情立刻讓王不理跳起來,激烈地握緊了拳頭,“師兄可是被最喜歡的人放棄了啊!反正肯定是你們家大小姐甩人吧?果然你們這種一直被期待和讚賞包圍的家夥根本就不可能了解啊!我們這些人,我們這些‘普通’人,光是站在你們身邊就拚盡全力了,真的很累很痛苦啊!”
“……你這種‘反正’到底是從哪裏得出的結論啊?”沈弦怔了一瞬,旋即又深深地為這理所當然的“反正”而無言。
什麽你們我們。
什麽普通不普通。
都是人罷了。
連‘普通’有多難能可貴都不懂的小鬼一個呢……
沈弦靜靜看著眼前的小姑娘,覺得不想說話。
“總之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們在想什麽,”王不理持續焦躁地抓著頭發,“真的喜歡那個人的話,那就緊緊地抓住他不就可以了嗎。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你們到底想怎樣啊,師兄也好,那個大小姐也好,你也好……我看都看得煩死了!”
到底誰邀請你看了?
竟然還一臉自己受到了虐待恨不得退票的樣子……
“真好啊,完全不知什麽叫人生苦惱還喜歡亂蹦達的小鬼!”
沈弦有些哭笑不得。
但自覺受到了輕視的王不理貓立刻又炸毛開來。
“你才小鬼呢!我早就成年了好嗎!”
沈弦撇嘴,“不想被當成小鬼就不要總說些幼稚的話。”
“你這連告白都不敢的廢柴有什麽資格說別人幼稚啊?”王不理理直氣壯地吐舌頭。
沈醫生已經徹底忘記“形象”兩個字怎麽寫了,開始和元氣少女對著吐舌頭,“啊,你這麽有能耐不如拜托你行行好快點把你們家‘師兄’拖走嘛,那可真是幫——大——忙——了——哦——”
“哈——?!”王不理愣了一瞬,臉漲得通紅,齜牙咧嘴地一爪撓過來。
……
好在五六十坪的房間不小,一個角落也足夠雞飛狗跳了。
夜晚的月色灑在回廊上,美得有些冷清,映照著屋內熱鬧,真是落差兩級。
靠在推門一側的謝大小姐數度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沒能屏住,瞥了一眼角落裏的上梁揭瓦二人組,對大魔王說:“你妹好像一直在跟沈弦吵架。”
“小年年,你竟然學會說髒話了!”王不愛做出一張驚恐臉,控訴地指住謝大小姐。
“我什麽時候說髒話了?”謝華年本能地皺起眉。
“你剛對我說‘你妹’!”
“……”
果然根本就不該和這家夥說話。
“你妹妹,你們家‘汪不理包子’,都快跟‘汪’打起來了。”謝華年扶著額頭指了指正掐住沈弦的脖子拚命搖晃的王妹妹。
“不管是貓還是‘汪不理包子’,和犬科撞到一起想不對掐都難吧。不過——反正都是肉包子打狗,我都沒擔心呢,你擔心個什麽勁?”王不愛渾然事不關己的架勢,依舊安安穩穩地端著茶杯輕啜慢飲。
“嘖,就算你家妹妹是貓或者包子什麽的……沈弦為什麽是狗啊?”謝大小姐覺得這個邏輯很不能忍,卻又一時拆不著什麽錯處。
“哦,我還以為沈小弦的犬科屬性已經地球人都知道了。”王不愛倒是非常愉快,笑眯眯地應話。
“……你這樣做人姐姐真的沒問題嗎?”大小姐有一點無力。
“不要緊的喲,那孩子每天都這樣,精力過剩,不炸幾次毛睡不著覺的。”
“……”
氣氛頓時沉默下來,有種無話可說的尷尬。
王不愛悠閑地喝完一杯茶,放下茶杯,“噗”得忽然笑出聲來,“我說,年年你啊,雖然是一直在和我說話,但心思卻全都放在沈弦那邊呢。”
“誒?”
冷不防聽到這句,謝華年不由怔了。
“你差不多也該有點自覺了吧。”王不愛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笑著。
“什麽……意思?”謝華年微微皺起眉。
“不然我剛才都和你說了什麽?你根本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不是嗎?”王不愛頗有些挑釁地反問。
“那是因為……那兩個家夥太吵了。”不知為何,謝華年竟有些心虛。
王不愛倒也不追究,隻是端著茶杯,兀自將話接下去:“陸弘和我通過電話,說他要去東京了。明早的飛機。”
明早?這麽急?
謝華年又是一怔,“……他沒告訴我。”
氣氛忽然有些詭異的沉悶。
“你也根本沒有過問吧。”王不愛勾起唇角,“我啊,小時候第一次帶著不理到你家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麽有的小孩天生就能住在這種城堡一樣的大房子裏被所有人捧在掌心,而我和妹妹隻是想要每天見爸爸一麵也這麽難呢。所以,那時候欺負你是故意的。”
“你還真敢承認啊——”謝大小姐感覺到額角冒出來的青筋。
“但是,後來有一天,陸弘卻跑來對我說:‘大小姐其實很寂寞,雖然想要什麽東西都可以立刻得到,但是真正的朋友是不可能花錢買到的啊。她的生活和你想象的是不一樣的。知道不愛小姐和不理小姐要來的時候,大小姐真的很開心,就算你故意欺負她,她臉上的表情也比平常時豐富得多。’”
“被欺負也很開心這種事太可笑了,我又不是抖M!”
下意識地,謝華年就如是反駁,才張開口卻覺得嗓音澀得發緊。
莫名有種古怪的酸楚,不知何時,也不知從什麽地方,就那樣突兀地冒了出來,幾乎立刻就讓她不自在地別開了臉。
是嗎,弘哥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嗎?
那個能不說多一個字就絕對不開口的陸弘啊……
“就是說啊,怎麽看你都還是更偏向S一些呢,所以其實你隻是在享受自虐順便虐一虐沈小弦的快感嗎?”
王不愛依舊維持著原有的姿勢,仿佛隻是在說著“今天天氣真好啊”這樣平常的家常話,“可是,年年你看,就算是這樣時時刻刻維護著你的陸弘,現在也還是走掉了哦。沒人有義務永遠陪在你身邊不是嗎?那麽,到底是為什麽呢?”
“什麽‘為什麽’啊……”
其實隱約察覺到了,王不愛到底在說什麽,在說誰呢。
但是不想承認。
不,應該說是,不敢承認吧……
總覺得平衡一旦打破,一切都會變了模樣。
謝華年頗有些難堪,不由自主地皺起眉,“不要突然裝深沉嚇人啊……”
“沒有在嚇你哦。”王不愛仍舊很平靜,說出來的話卻與那般神情完全不相襯,“理所當然的依賴又一點回報也不給,如果你再這樣繼續下去,下一個走掉的搞不好就會是沈弦了。那樣真的也無所謂嗎?”
“我沒有在依賴沈弦吧?”
謝華年終於忍無可忍地反吼回去,一瞬間,連脖子都硬了。
“那為什麽會和沈弦一起來這裏?”王不愛歪著腦袋。
“朋友一起出遊不是很平常嘛。”謝華年心虛地別開臉。
王不愛靜了一瞬,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年年你對朋友的定義是什麽呢?或者這麽說吧,對謝大小姐你而言,我和沈弦有什麽區別?為什麽有些事情你從沒想過告訴我或是別的什麽人,卻會願意找沈弦呢?還是說,其實除了沈弦之外我們都根本不算大小姐你的朋友?”
連番地質問簡直令人無從作答。
謝華年默然良久,隻覺得後牙被自己緊咬得發疼。
“你這麽說的話,我根本不可能給出別的回答吧……”她十分頹喪地歎了口氣,垂下手。
“你心裏還有別的回答嗎?”王不愛毫不掩飾揶揄。
“喂,說得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還真是惹人不快啊!”大小姐很想努力表達一下不滿。
“確實知道一點。畢竟,我們家的妹妹也是個不省心的家夥呐。雖然我是不太明白你們那種奇怪的‘愛好’。啊,真的好想帶不理去看一下眼科。”王不愛無辜地聳了聳肩。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大小姐已經徹底放棄了,露出一張很想打人又不知該從哪裏下手的臉。
你怎麽管教妹妹我不管,不過你也別當我的麵這麽說啊!
程錦哪有你說得那麽差,你至於這麽……嫌棄他?
這麽說來,沈弦好像也……很嫌棄程錦呢……
“總之你差不多也該好好想想了,這樣下去不行的吧。”
王不愛又還說了些什麽已經聽不進去了,隻有這句話反複在耳邊轉著。
這樣下去不行的,其實最明白的就是自己了不是嗎……可是,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呢?
目光無法自已地又向牆角轉去,落在那隻還在和炸毛貓團子打架的巨型犬科身上。
沈弦正誇張得跟王不理扭成一團,似乎可以看見豎起的耳朵和尾巴。
喂……竟然真的像貓狗大戰一樣打起來了啊……
明明是如此滑稽的事,然而謝華年卻怎麽都無法笑出來。
是嗎,原來沈弦你也一直都在忍耐遷就著我的任性啊……
“好啦,看起來你現在很需要這個嘛。”王不愛的聲音帶著肆無忌憚地誘哄。
謝華年接過遞到手中的杯子,看也沒看,仰頭飲下。
洋酒。不是她喜歡的口味。但卻意外地,從舌尖灼上頭腦,隻想沉迷。
等到風塵仆仆的顧大律師終於擺脫了客戶的糾纏趕來,倒黴村村長沈醫生已經隻能一臉哀怨地把醉得走不穩路的大小姐往自己預定的房間拖。王不理四仰八叉地睡死在角落裏。罪魁禍首大魔王則是神清氣爽地坐在外廊,微笑靜觀。
“我記得你昨天剛教過不理‘別人的私事還是不理比較好’……”這慘景讓顧南國一陣無力,連自己的設定是“麵癱”都忘記了。
“對啊,就是叫她不要理我才方便隨便欺負啊。”王不愛接得天經地義,順手倒一杯茶送上,“好久沒有遇到這麽有趣的事了。不過‘大小姐’倒是真的有點變了哦,感覺比起以前更有種‘讓人看見就想蹂躪’的氣質呢。”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