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認冷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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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輯(1/5)

作者:熊召政字數:48824更新時間:2023-09-29 08:55:22

    《張居正》reference_book_ids":[6933088476116044808]}],"2":[{"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2,"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6,"start_container_index":2,"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2},"quote_content":"《沉淪》reference_book_ids":[7141203152493087757,7172260880405498916,6891491533665602573,7233361455247002682,6906743465149729805,7247323775627168779,7172080380361575460,7196848594819746873]}]},"author_speak":"code":0,"press_status":1,"content":"  坐在依舊的青山上,看看欲墜的夕陽,有人認為這是沉淪,有人則認為這是進入了人生最高的境界。

    生命的困惑

    朋友劉心宇君從日本來信說:“昨天去了趟名古屋的大喜梅林,此境地不由使我想起達夫先生之《沉淪》,在仰望蔚藍色空穀的一瞬間,我告誡自己抱住正氣,千萬不要患上達夫先生當年的刺激性神經衰弱症。”

    讀罷信,我的眼前浮現出一幅大喜梅林的風景。盡管我從未去過那裏,但由那些草、樹、泥土、流水以及雲煙構成的能夠誘人沉入頹唐情緒中的特殊景態,不知怎的,竟讓我聯想到了唐詩中的“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這孤寂的一聯。

    劉心宇作為訪問學者去日本已經半年,之前,他來我家住過一個晚上,其意一在話別,一在想聽聽我對他東渡扶桑的意見。我說,世俗的生活美學評判一個人的成功與否,主要是看他和社會的融合程度——如果社會是一杯水,你就必須是一匙速溶的麥氏咖啡,其可溶度幾近百分之百,反之,如果你是塊永不被水溶化的石頭,你就不會得到社會的承認,至少在你活著的時候。心宇很快明白我的意思,他說:“是的,生活的勇氣不在於參與社會,而在於把自己從社會中分離出來,保持自己獨立的人格。”

    我相信我的這位朋友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他的職業造就了他的“天馬行空,獨往獨來”的江湖客形象。但是,從他的這封來信中,我依然看到了他的困惑。

    日本是一個經濟至上的國家,支撐人格空間的不是“義”而是“利”。帶著傳統的人格去那裏的人,會被壓抑得喘不過氣來。此情之下,人要麽就是參與進去,變成經濟動物;要麽就是分離出來,成為現代社會中自我放逐的魯濱孫。想做到後一點,是很難很難的。

    水雖然沒有能力溶化石頭,但完全可以汙染石頭。最低的限度,它可以讓石頭與它同涼同熱。正是這種社會的溫差,使劉心宇無法守恒於他在中國大地上培養出的水火既濟的氣功態。

    所以,麵對大喜梅林,他差一點患上了與半個世紀前的鬱達夫同樣的“刺激性神經衰弱症”。應該說,產生這類毛病,其因還是在於社會。

    幾乎每一代的聖賢,都哀歎“人心不古”,促使“世風日下”的主要動力,乃是來自人類本身不斷膨脹的欲望。宋代的朱熹看到這一點,所以提出“存天理,滅人欲”。這老先生卻不知道,這樣做又壓抑了人性,使人失去了創造力。既不壓抑人性又能製欲,把二者統一在一個可讓大多數人能夠接受的“度”上,這個人就必定是人類的救世主。問題是,這樣的救世主不可能出現。

    所以,人類中的智者,就分成了兩大類:一類是速溶咖啡式的,力爭百分之百地融入社會,使社會有滋有味;一類是石頭式的,目的是在紛繁複雜的社會生活中,保持一個完整的自我。前類智者推動了曆史的前進,但把社會攪得天昏地暗的也是他們;後者隻求從精神上解脫自己,但卻把一個人應當擔負的社會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中國古代的士大夫,或者說今天的知識分子,許多人都看到了這兩者的利弊,也試圖去偽存真,把兩者的優點統一起來,提出“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內聖外王”“性命雙修,儒道同懷”等口號,但從實踐看,很少有成功的典例。我想個中原因,還是因為“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由於兩種處世哲學的源流不同,想做兼型人便隻能是一個悲劇。而且,芸芸眾生對速溶咖啡式的智者,可謂眾星捧月、趨之若鶩。至於石頭一類的智者,則隻能是惺惺相惜,在很是窄小的範圍中相濡以沫。

    好在這類人不求聞達,有閑情,有逸誌,有深山古寺的鍾聲可以咀嚼,有不用一錢買的林泉風月供他消受。這話不對,現代的林泉風月都被圍進了風景區的院牆,想欣賞,請買門票吧。這樣的門票,我手中怕攥有百十來張了。

    所以,人類的發展,是以人之個性的萎縮來換取“類”的物欲的歡樂。但是,畢竟更多的人,是處在非常尷尬的生存狀態中,他們一方麵渴求成功,如此,則要百分之百地融入社會;一方麵,他們又想盡力擺脫世俗的擠壓,爭取更大的個性空間。心宇君恐怕就屬於這種,他的確成功了,成了娛樂圈中的名人。但一旦遠離喧囂的世塵,獨自麵對一方純淨幽美的風景,他立刻就會卸下人生的“累”,並感到生命的樂趣不在於拚搏,也不在於成功,而在於一份難得的悠然。晉朝棄官歸隱的大詩人陶淵明,過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那種生活,該是多麽令人羨慕。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這感傷的詞句,其意在規勸我們不必那麽濃墨重彩地渲染人生的風景。坐在依舊的青山上,看看欲墜的夕陽,有人認為這是沉淪,有人則認為這是進入了人生最高的境界。

    1992年2月28日下午於瀟瀟春雨中

    沙灘椅上的遐想

    前天,喻欣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她供職的《知音》雜誌社又要創辦一份新刊物,名叫《優雅人》,並說我很早就向她宣傳過要“活得優雅”,因此,她希望我就優雅的問題,給這個創刊號寫點什麽。我當時未加思索就爽快答應,以為談一談優雅並非難事,其實不然。

    接電話後的第三天,我來到了距武漢5000公裏之外的天寧島。這是東瀕太平洋,西臨菲律賓海的北馬裏亞納群島中的一個。天寧島以及與它僅隔五海裏的塞班島,都是人間的度假天堂,它們的種種美妙之處,值得另寫一篇美文來讚頌。在這裏,我仍要硬著頭皮來回答關於優雅的問題。

    在塞班島與天寧島度假期間,我的身心獲得了巨大的放鬆。其時武漢正值三九嚴寒,比它還南一點的貴陽、昆明正在下暴雪,而天寧島隻需穿短褲、T恤,這是何等快樂的事啊!如果說還有一點什麽小小的事情折磨我,那就是“優雅”了。但是,謝天謝地,我終於在天寧島上找到了關於優雅的談資。

    那是下午三點鍾,穿著泳褲的我,躺在海邊的沙灘椅上,盡情地享受著海風和陽光。這片淺海,距我入住的天寧島王朝酒店隻有百米之遙,一切都這麽閑適,一切又都這麽美麗。我在海水中遊了一會兒,又在沙灘椅上躺一會兒。偶爾一隻海鷗飛過,像藍天上掉下來的一顆晶瑩的露珠;海浪時而翡翠,時而深藍,時而雪白,不停地在玩著色彩遊戲。我的同伴們都陶醉了。這陶醉,稍稍往前一點點就是瘋狂。他們麵對這上天的恩賜,並不感到滿足。他們詢問除了遊泳與曬太陽之外,這裏還有什麽娛樂項目。導遊說,還可以騎水上摩托艇,可以坐橡膠船,可以跳傘,可以潛水,每一項娛樂都收費很高。我的同伴們紛紛選擇了他們喜愛的運動,離開淺灘,衝向浩瀚的深海。我羨慕他們,以不可遏止的生命激情,充分享受感官的刺激與片刻的歡娛。而我呢,則隻能以“靜”的方式,來品享自然的天籟。

    一時間,沙灘上空了。海浪與椰風,更增添了沙灘上的寂靜。但是,我旁邊的兩隻躺椅上,一男一女兩位美國人也沒有走。他們顯然是一對夫婦,看年齡,似乎比我還要小一點。他們在海裏遊夠了,然後回到岸上曬太陽。每隻沙灘椅上,都有一把巨大的遮陽傘,可是,他們把這傘拿開了。那位女士皮膚白皙,可是她一點都不害怕曬黑。而男的呢,已經曬得紅蝦一般,卻依然躺著曬一會兒,又趴著曬一會兒,唯恐身上有什麽地方被陽光漏掉。

    我與這夫妻倆就這麽安靜地躺在三隻沙灘椅上。我忽然感到我與他們兩個分享同一個空間不合適,於是走開,沿著海岸線散步而去。沙細如粉,赤腳走在上麵,於堅硬中體會柔軟。曲折的沙灘彎成一個很大的弧,沙是潔白的。沙之左,是海水的亮得無法讓人理解的藍(這藍,我在九寨溝看過,但和這裏相比,九寨溝的藍顯得單薄了許多)。沙之右,是叢林濃得化不開的綠。在這白、藍、綠三色之間,天地間唯我一雙赤腳。立刻,我領悟到,這應該屬於我追求的優雅生活的方式之一,把所有的是非成敗擠出心靈,把所有的累擠出身體,一個人,在天涯一隅,靜靜地待上半天,讓自己不僅僅是天籟的享受者,更應該成為天籟的一部分。

    走了很遠很遠,我有了一點涼意,便折了回來。快走到我離開的地方,發現沙灘上仍隻有那一對美國夫婦。這時候,那位女士正在給她的丈夫拍照,這位男士不知從哪兒撿了一隻幹椰子,有足球那麽大,他惡作劇地把這隻椰子放在與他腆起的“將軍肚”平齊的位置,從正麵看,仿佛有兩隻肚子在媲美。女士拍完照,感到她的丈夫很滑稽,於是大笑起來。我正好走到跟前,女士連忙止住笑聲,向我點頭,連說了幾句“Sorry”。然後,夫婦倆像做錯了什麽事似的,沉默了一會兒,離開了沙灘。

    我對這對美國夫婦的情況毫無所知,但僅僅這一個道歉,不但讓我產生了對他們的信任,也讓我產生了不安。也許,這對美國夫婦認為沙灘不是他們的私密空間,他們開懷的笑聲侵犯了鄰人的寂靜,他們認為這是一次過錯。而我呢……不說了。如果說美國夫婦怏怏地離開,是優雅的舉動,而我不合時宜的到來,卻破壞了別人的快樂,這難道不應該負疚嗎?

    說到優雅,恐怕有人會產生誤解,認為它首先是上流社會生活的寫照。其實不然,真正的優雅與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不可同日而語。優雅的生活與其說是一種品位,不如說是一種境界。優雅有的時候是思念,如“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有的時候是迷惘,如“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有的時候是歡樂,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有的時候是寂寞,如“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有的時候是物我兩忘,如“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有的時候是物我相吸,如“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優雅在生活中的體現,古人講過十宜十不宜,如“月下聽簫”是宜,“鬆下喝道”是不宜。照這麽類推下去,寫一本優雅生活指南,總結出一千個一萬個不宜,一千個一萬個宜來,都不是難事。

    那麽什麽是難事呢?我認為難就難在培植優雅的情懷。像美國夫婦的道歉,就是優雅情懷的表現。時下的年輕人,特別是一些白領階層,莫不以“小資”相標榜。甚至認為隻要達到小資生活,就必定優雅,這也並不盡然。做一個優雅的人,並不在於你擁有多少名牌,或者說,在什麽樣的商場購物,在什麽樣的餐廳裏用餐等等。商品世界的東西,與優雅有關聯,但不能畫等號。在精神上,悲天憫人是每一個優雅人所必備的素質,唯其如此,他或她才能夠熱愛生活,尊重別人。舍此兩條,所有的優雅都是空談。

    美國夫婦走後,我獨自躺在沙灘椅上,零零星星地,思考了以上問題。這時,一個同行的女孩子回來了,她撿了很多貝殼。她問我,世界各地的海灘上,都有這麽美麗的貝殼嗎?我回答:有!由此引申的兩句話我沒有說出來,但可以在這裏寫下:一個人不可能擁有所有的美麗,但是優雅可以讓他的心靈獲得巨大的寧靜。

    2005年元月12日夜草於天寧島王朝酒店

    梨魂

    春天一到,我雖沒有詠溪上落花的舊習,有時,卻也頗想胯下有一匹驢兒,走幾處幽穀,碰到牧童,就問問杏花村在哪裏。隻是這類雅事,如今之我輩哪裏能做得?今年春上,看看又到了暖風十裏麗人天,推窗一望,隻見東湖的湖水湖煙,寸寸節節,都浮在梨花的一片白中。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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