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寺廟後院去後山隻有一條小道,青石板一路蔓延往上,雨水落在地麵上,激蕩起朦朧雨霧。
朦朧空山雨霧繚繞。
傘麵也被雨滴砸出不小的聲響。
“信。”
簌簌雨聲中,薑爾一抬頭,眸中帶著疑惑,似是沒聽清。
這話本就是帶著答案問的,沈銘許作為一個醫生,本該是個和易岺久一樣的唯物主義者,她問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會聽到肯定的答案。
沈銘許今日穿了很休閑的羊絨毛衣,外搭深色大衣,那雙在醫院裏拿著手術刀的手,有力地握住金屬傘柄,黑色傘柄和白皙修長的手指同時落在眼中,形成一種強烈的視覺衝突。
讓人視線不由自主就想往他手上看,被骨節分明的手指和虎口處的小紅痣吸引。
其實沈銘許是一個很有佛性的男人,唯有左手虎口上的那顆小紅痣,就像是落在佛陀肩上的桃花,能助人成佛,也能惑人犯錯。
亦佛亦邪。
“怎麽了?”
見她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的手,沈銘許垂眸。
薑爾一搖搖頭:“沒什麽,就是有點不敢相信,你一個醫生竟然會相信神佛。”
沈銘許溫和深邃的眼眸彎了彎,認真看她:“我不是聖人,自然也有些非人力所不能達的欲望。這樣或許也不能說成是信仰吧,隻能說寄托。”
他並不與神佛求長生,但有些東西在實在沒有辦法得到或接受的時候,隻能給自己找一個精神上的寄托,不然這一生該多艱難啊。
他在父母去世,被付炎送去英國前,也曾跟著付老爺子來過一趟青雲寺。
那時他身上還帶著傷,和付老爺子一起跪在蒲團上,仰頭看著大殿正中的佛像,鼻息間是嗆人的香灰煙霧。
彼時他甚至不認識他跪的是九天上的哪位神佛,心中不說敬畏,更甚之存的是輕蔑和怨恨。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神佛,為何要這樣對他?為何要這樣對待他的父母?
佛總說善惡到頭終有報,可他到底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才落到如今這樣的結局?
他理解不了,他也曾心存黑暗,想要毀掉這一切。
可看著誠心誠意為他祈福的付老爺子,沈銘許竟也同他一起在這地方待了小半個月。
在那半個月裏,他天天坐在殿外看那佛像,日日聽著僧人們撞鍾誦經,他身上的傷沒有半分好轉,可他的心卻在這樣日複一日地侵染下奇異地平靜下來。
就連那殿中原本嗆人的香灰都成了讓他心安的一部分。
離開青雲寺的那天,他站在大殿中。
被人們供奉的神佛依舊那樣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眾生,臉上的笑容千萬年來都未曾改變,始終那樣見證著這世間萬物,見證著每一個人內心的欲望與不堪。
卻又同樣包容著世間萬物,包容著這世間所有的不堪。
那一瞬間,他突然很想向這位他叫不出名字的神佛求些什麽。
於是他虔誠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聲音輕到恐怕驚擾了神明。
他說:“給我一個家吧。”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神佛,如果神佛能看見,如果神佛能聽見……
他隻想求求他們,給他一個家。
多年後,他終於得償所願。
可實現他願望的不是神佛,是薑爾一。 本章已閱讀完畢(請點擊下一章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