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坐了半宿,直到夜色深沉,襲人連眼皮也未曾合一下。
眼裏瞧著屋子裏的紅燭晃動,她心中滿是無盡的慘傷,眼淚卻隻能強咽進肚子裏。
這又能怪誰呢?
隻能怪自己命苦罷了。
既然是自己命運不濟,與旁人無幹,那還有什麽可傷心?
襲人想了一遍又一遍,不覺就心硬起來。
晴雯說得很是,這天底下誰都靠不住,連爹娘都靠不住,更不要提什麽兄弟姐妹了……
兩世旁人?與她而言更是笑話。
就譬如寶玉。
他若是還有一點子人心,自己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既然這天下沒有一個人可依靠,既然這天下沒有一個人會可憐自己,那也隻有自己心疼自己了。
總要活下去不是麽?
總要想盡一切法子活得好一些不是麽?
再則,天下人人如此,又不是她襲人一個嚐盡世間苦楚,又有什麽可抱怨,又有什麽可傷心?
想通了這些,襲人心裏倒好受了許多。她隨即便歪靠在床頭,扯過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
沒想到晴雯倒是不計前嫌,也或許是不屑於和她計較,待她很是不薄。屋子裏點了好幾個炭盆,再蓋上被子,自然是暖和得很。
襲人身上暖和了,腦子裏想通了,自然就舒服了許多。
且如今也隻能顧眼下了,隻要此刻活得舒暢,隻要自己心裏不再胡亂想那些不該想的,恐怕往後還是能好好活著的……
襲人冰透的心又一點點暖和過來……隻不過不再是以往的那顆心罷了。
眼前紅燭不斷跳躍,她一人獨坐,枯看燭淚流淌,不多一會子的功夫燭台上盡是層層疊疊。
她心裏倒越發清明,眼淚也不知不覺止住了。
就是,既然沒人會多心疼她一些,何苦又要為那些個心狠的人難過傷心呢?
從今往後隻為自己活著就是了,自己心疼自己就是了。
襲人越想越覺得心頭輕鬆,她起身把被子蓋得更加嚴實了一些,把身後的靠枕也挪了挪,隨即就閉上了眼,乏累了一日的身子終於舒暢了許多。
戲子是麽?
我要嫁的是個戲子吧?
戲子就戲子,那又能如何,戲子不也是人?
況且自己如今又算什麽呢,自己不也是伺候人的下人麽,況且又是殘花敗柳……
大家彼此彼此,誰也不用嫌棄誰,能好好依靠著過日子不比什麽都強。
即便日後他當真嫌棄了我,那我大不了就一個人活去,天地那麽大,我就不相信還容不下個我!
心裏這麽想著,襲人越發心靜,漸漸就朦朧了過去。
這一夜竟然無夢,睡得卻是多久以來最安穩的一覺。
吵醒她的是房外喧天的鑼鼓嗩呐聲,還有人在輕輕推她。
“姐姐……快醒來……你怎麽倒睡著了……且還睡得如此安穩……”
襲人猛然間被驚醒,一睜眼卻見兩張神色急切的臉龐。
麝月?
秋紋?
是這兩個丫頭?
她一時有些迷糊,忙翻身坐起來,一麵揉眼一麵忙就叫道:“哎呦……感情是我睡著了……倒做了好長一個夢……寶玉呢……是不是寶玉叫我……”
她話音未落,就見麝月、秋紋兩個麵色古怪,搖晃著她笑道:“你是不是睡糊塗了?如今哪裏還有什麽寶什麽玉的,今兒不是你成親的好日子麽,怎麽倒睡成這樣?”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