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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各唱各的調你往哪裏走(2/5)

作者:周梅森字數:55092更新時間:2023-10-03 06:14:57

    這回答多多少少讓劉重天有些失望,劉重天一聲歎息:“善本,我的回答是:在鏡州案的查處工作中,我和專案組都會實事求是,嚴格按黨紀國法辦事,決不冤枉一個好人,不管這個人和我有恩還是有怨,也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腐敗分子,不管這個腐敗分子是什麽人!”

    周善本連連點頭:“那就好,那就好,你能公正執法,我就放心了!”看了看表,“哦,你看看,都快八點了,我得去上班了,今天還得抽空和老齊一起開出國招商的總結會呢!”

    劉重天和周善本握了握手:“那就快走吧,我這裏事更多,也不能陪你聊了!”

    周善本又像來時一樣,騎著破自行車走了。

    看著周善本騎車遠去的背影,劉重天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連周善本這種知根知底的老同學都懷疑他執法的公正性,鏡州這個案子可怎麽辦下去啊!如果老部下陳立仁再不注意政策,背著他情緒化地亂來一氣,副作用可就太大了。夫人鄒月茹剛才電話裏說得也許是對的,也許他真不該做這個專案組組長,在這種時候以這種身份跑到鏡州來……秘書李其昌買好早點和豆漿,送到齊全盛家樓上,陪著齊全盛一起吃了早餐。

    吃早餐時,李其昌挺關切地問:“齊書記,昨夜休息得怎麽樣?睡得還好吧?”

    齊全盛努力振作精神說:“睡得不錯,嗯,還挺有質量哩!”

    其實,齊全盛昨夜幾乎一夜沒合眼,為了解“政變”的真實情況,一直在網上看電子郵件。這種你死我活的特殊時刻,麵對的又是老對手劉重天,他不能不保持高度的政治警覺。通過電話上網比直接打電話安全得多,隻要密碼不被破譯,誰也不知道他和什麽人談了些什麽。

    真得感謝女兒小豔,小豔把英特網引進了這座小樓,教會了他這種先進的交流手段。

    李其昌似乎無意地說:“齊書記,回去後,我給你打過電話的,你的電話老占線。”

    這時,齊全盛已吃完了早餐,放下碗筷,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可能是電話沒掛好吧。”

    李其昌也不吃了,試探著問:“齊書記,今天咱們是不是還爬山呀?”

    齊全盛想都沒想便說:“怎麽不爬?當然爬!我早就說過,雷打不動嘛!”

    爬山是齊全盛特有的鍛煉方式,不管工作多忙,不管頭夜睡得多晚,山都是要爬的。

    山是市委公仆一區五公裏外的獨秀峰,一個軍事通訊單位的軍事禁區,安靜秀美,沒有閑人進得來。每天早上七時整,掛著鏡州001號牌照的黑色奧迪車準時駛到獨秀峰下,司機在車裏補個回龍覺,車的主人和他的年輕秘書前後上山,七時四十分左右,001號車準時下山,幾乎成了一個固定的景致,軍事禁區門前站崗的哨兵都認識了這位鏡州市委一把手,其中一個機警的哨兵還通過齊全盛批條,轉業後把戶口落到鏡州,在鏡州娶妻生子了。有些同誌慫恿齊全盛換一種鍛煉方式,去打高爾夫球,齊全盛道是自己沒這氣派,勸他們也少往那種地方跑。

    今天一切正常,六時五十分,001號車駛入軍事禁區大門,六時五十八分,001號車停在了獨秀峰下的石橋旁。七時整,齊全盛脫了外衣,從車裏出來,和李其昌一起上了山。

    山道上靜靜的,因為昨夜下過雨,空氣潮濕而清新,透出一種遠離塵世的安閑來。

    幾隻叫不出名的鳥兒啼鳴著在山岩上飛旋嬉戲,時不時地掠過二人的頭頂。小鬆鼠在山道兩旁的鬆林裏上躥下跳,有個大膽的家夥竟跑到他們前麵不遠的路麵上,鬼頭鬼腦地看著他們。他們一步步走近後,那大膽的家夥才迅速竄進鬆林裏不見了蹤影。

    齊全盛不禁發起了感慨:“小李啊,獨秀峰可是個好地方啊,下台之後,我哪裏都不去,也不在公仆樓住了,就讓孫政委在這裏給我蓋個茅屋,含飴弄孫兒,獨釣寒江雪!”

    李其昌笑道:“齊書記,這裏哪有寒江雪啊?你就釣鬆鼠吧!”就這麽應付了一句,馬上說起了正題,“昨夜我可沒睡成,打了幾小時電話,還和趙市長的秘書雲裏霧裏扯了扯,把情況大致了解了一下,事情恐怕很嚴重。白可樹和林一達這次肯定完了。據說白可樹光在澳門萄京賭場就輸掉兩千萬,搞不好要殺頭。林一達早就被人家盯上了,光省紀委這一年收到的舉報信就有一大遝,雖然事情都不大,總賬算算也夠判個十年八年!”

    齊全盛默默聽著,並不表態,也不驚奇,這些情況他已在許多主動發過來的電子郵件裏看到了,於是便說:“小李呀,等我下了台,把茅屋蓋好,你來找我玩吧,那時我就有時間了。白天我們爬山,晚上咱們聽濤下棋,其樂也融融嘛!”

    李其昌又應付了一句:“齊書記,你別想這種好事了,孫政委不會讓你住在這裏的!”

    齊全盛站下了,向山下的繁華市區眺望著,喘息著:“是啊,是啊,真下了台,人家孫政委就未必買我的賬了。也不怕嘛,還可以回老家嘛。小李啊,你不知道,我老家可是個好地方,在新圩東麵二十公裏外的星星島上,是個難得的世外桃源,清靜……”

    李其昌忍不住打斷了齊全盛的話:“齊書記,您今天是怎麽了?咋老說這種話!”

    齊全盛深深歎了口氣:“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走,小李,我們繼續爬!”

    於是,二人繼續往山上爬。

    山道上濕漉漉的,李其昌怕齊全盛不小心摔倒,亦步亦趨地緊緊跟在身後,又不緊不慢地說了起來:“齊書記,高阿姨問題不太大,主要是受了白可樹案子的牽涉。高阿姨退休後怎麽跟著白可樹出了兩次國?這就讓人家抓住了把柄,人家就做起文了,內情還不太清楚。”

    齊全盛臉麵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

    李其昌繼續說著:“……齊書記,這話真不該說,可我還得說:這事我看也怪您,高阿姨既然退休了,想出去玩玩,您又經常出國,完全可以安排一下嘛,您就是不安排!上次法國那個友好城市市長貝當先生不是攜夫人一起來過我市麽?您也可以攜夫人進行一次回訪嘛,還有日本和美國的友好城市……”

    齊全盛擺擺手,口氣不悅:“別說了,這事我已經知道了,我看怪你高阿姨!退休以後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是誰的老婆,不注意影響!出國出國,出到人家的陷阱裏去了!”

    李其昌仍在說,口氣有些吞吞吐吐:“比較麻煩的倒是……倒是小豔……”

    齊全盛停住了腳步,臉色難看:“怎麽?聽說了些什麽?小豔經濟上真出問題了?”

    李其昌想了想,咕嚕了一句:“怎麽說呢,齊書記,這……這……”

    齊全盛語氣沉重,逼視著李其昌:“其昌啊,事情已經搞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麽不好說的?啊?有什麽就說什麽,聽到什麽就說什麽,我還受得了,也能正確對待!”

    李其昌這才道:“經濟問題倒沒聽說多少,隻是……隻是大家私下裏都在傳,說……說小豔和白可樹關係非同一般,是……是白可樹的情人,再加上藍天集團又是那麽個情況……”

    齊全盛頭一下子大了,像突然被誰打了一槍!這可是個新情況:女兒小豔竟和白可樹搞到一起去了,竟然會是白可樹的情人!如果真是這樣,小豔的麻煩就大了,其一,小豔不會沒有問題,她可以不貪,卻完全可能為白可樹的貪婪提供便利和幫助;其二,就算她沒有問題,也會因為白可樹的問題被整出一大堆問題來,鏡州的案子現在可是劉重天在查!

    李其昌賠著小心:“據咱女市長說,這個禍還是小豔闖下的,她非要抓藍天股份公司的聘任老總田健,因為田健是您批示引進的MBA,檢察院吃不準,拖著不動,想等您回國後再說。小豔又找到臨時主持工作的趙市長那裏,由趙市長批示抓了。這一抓就抓出了大麻煩。田健不是一般人物,在北京經濟界很有影響,被捕前一天,把一份血書和舉報材料托自己的留德同學帶到了北京,經一位中央首長轉到了中紀委,驚動了中紀委,才造成了今天這個局麵。”

    齊全盛努力鎮定著:“這事是什麽時候發生的?田健舉報材料內容又是什麽?”

    李其昌道:“齊書記,您可能想不到:抓田健的事在咱們出國後第三天就發生了,趙市長後來向您匯報了那麽多雞毛蒜皮的事,這件大事就是不匯報。田健舉報材料的內幕是專案組最大的機密,沒人清楚,估計主要是談白可樹問題的,白可樹在抓藍天集團的資產重組啊……”

    齊全盛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李其昌的話漸漸遠去了,恍恍惚惚像在夢中。

    畢竟在國外辛苦奔波了十三天,回國後又碰上了這麽大的事,一夜沒睡,中共鏡州市委書記、鐵腕政治強人齊全盛再也挺不住了,眼前一黑,軟軟地倒坐在獨秀峰潮濕的山道上……李其昌慌了神,連連喊著“齊書記”,忙不迭地從不離身的小包裏取出救心丸,讓齊全盛吃了,齊全盛這才漸漸緩過氣來,斷斷續續地說:“沒……沒事,我……我們下……下山吧!”

    李其昌按住齊全盛,不讓齊全盛起來:“別,齊書記,您別動,千萬別動,就地休息!我把司機小吳叫上來,我……我們把您抬下去……”齊全盛蒼白著臉,淒然一笑:“怎麽?要出我的洋相啊?走,我現在還死不了!”

    下山的步履是蹣跚的,李其昌再也不敢說什麽了,兩眼小心地看著腳下的路,扶著齊全盛一步步往下挪。齊全盛顯然身心交瘁,體力不支,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壓到了李其昌身上,喘息聲沉重。李其昌分明感到,齊全盛一陣陣顫栗發抖,有一種身體和精神同時崩潰的跡象。

    然而,齊全盛就是齊全盛,真正的崩潰並沒有發生。

    快到山下小石橋時,齊全盛推開了李其昌的攙扶,奇跡般地恢複了原有狀態,還交代道:“其昌啊,我的身體很好,剛才是一時虛脫,你不要四處給我瞎嚷嚷啊,我今天事不少!”

    李其昌紅著眼圈兒點點頭:“齊書記,這還用您說?我……我知道!”

    這日,因為齊全盛身體的原因,例行的爬山時間意外延長了四十七分鍾,鏡州市委001號車離開獨秀峰軍事禁區,加速駛向市委時已是八時二十七分了。

    女市長趙芬芳一大早便接到了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劉重天的電話,約她到專案組談話。

    劉重天這個電話打來時,趙芬芳剛剛洗漱完畢,下了樓,正準備吃早餐。這時,在鏡州航空公司做副總的丈夫錢初成已吃罷了,提著公文包正要去上班,聽出來電話的是劉重天,在門口駐足站住了,難得關心了一下:“趙市長,劉重天這麽快就找你了?”

    趙芬芳沒好氣:“怎麽?錢初成,你想看我的熱鬧是不是?”說罷,在餐桌前坐下。

    錢初成想了想,也走到餐桌前坐下了:“趙市長,我們畢竟認識二十年了,在這種關鍵的時候,我得勸你一句:采取任何行動都得三思,可別頭腦發熱!你攪和進去出了事,我臉麵上也不好看,咱們名義上總還是夫妻嘛,再說,我現在又是航空公司的副總了!”

    趙芬芳冷笑道:“沒有我這個市長,哪來的什麽副總啊?你也到鏡州各部委局辦打聽一下:有幾個人知道你這位航空公司副老總啊?沒聽說過嘛!人家最多知道女市長老公姓錢!”

    (2)

    錢初成自嘲道:“對,對,我是沾你的光,——可我不想沾這光,你同意嗎?”

    趙芬芳火了,把手中的牛奶杯往餐桌上一:“又想去和你那個小紅結婚了,是不是?”

    錢初成很惡毒:“是啊,想了五年了,日夜都在想,我是襟懷坦白的,從沒瞞過你嘛!”

    趙芬芳心頭一酸,淚水又像往常一樣很不爭氣地湧了出來:“滾,錢初成,你快滾吧!”

    錢初成不滾,反而把椅子拉近了一些:“趙市長,你身在高位,要麵子,我完全理解。可你也得理解理解我啊,你想想,你鬧得叫哪一出?田健的事別人不管,你偏去管,現在好了,揭出了這麽大個案子!好在齊小豔昨夜逃掉了,齊小豔不逃,你和齊全盛都不會利索!”

    趙芬芳抹去了臉上的淚,口氣緩和了一些:“好了,好了,錢初成,你不要再說了,該怎麽做我心裏有數,用不著你瞎操心!我是鏡州市市長,還是市委副書記,必須堅持原則!”

    錢初成笑了:“趙市長,這是在家裏,就不要再說這種官話了好不好?你當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啊?無非是想再進一步,在齊全盛倒台後繼任市委書記嘛!可我提醒你:齊全盛不好對付,樹大根深!再說,齊小豔的爛事你也幫著辦過不少,不能說沒有一點責任吧?”

    趙芬芳不耐煩了,話中又帶上了刺:“是我的責任我都不會推,我真下台了,不當市長了,不就趁你的心了嗎?你錢總可以和我劃清界限,去和小紅結婚嘛!”

    錢初成站了起來:“別把我想像得這麽無恥,趙市長,我真是為你好!”說罷,走了。

    無恥且無聊的丈夫走了好久,趙芬芳那顆傷痕累累的心才一點點平靜下來,市長兼市委副書記的感覺又漸漸找到了。很奇怪,在自己這個無恥且無聊的丈夫麵前,市長兼市委副書記的感覺就是找不到,她時常是一個怨婦,不但丈夫錢初成認定她是怨婦,連她自己也這麽認為。

    幸福的家庭是同樣的幸福,不幸的家庭有各自的不幸,老托爾斯泰說得一點也不錯。一場錯誤的婚姻造就了一個不幸的家庭,給她的人生帶來了災難,無意中也成就了她的事業。正是因為婚姻和家庭的不幸,她才把全部精力和熱情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才從一個並不出色的中文係大學生成長為一個經濟發達市的市長,從這個意義上說,她還得感謝錢初成哩!

    吃罷早餐,趙芬芳打了個電話給市政府值班室,通知值班室說,因為劉重天同誌找她商量事情,原定的市長辦公會取消。又讓值班室找一下金字塔集團的老總金啟明,讓金啟明今天下午到她辦公室來一趟。把這兩件事交代完,接她上班的專車已到了樓前,趙芬芳對著鏡子最後看了看,理了理鬢發,從容出門,上了自己的002號專車。

    002號專車一路向專案組所在的省公安廳度假中心開時,金字塔集團老總金啟明的電話到了,帶著討好的口氣詢問,趙市長一大早找他有什麽事?是不是需要他馬上趕過來?

    趙芬芳說:“不必馬上過來,還是下午到我辦公室談吧,我現在要到專案組去一下。”

    金啟明試探著問:“趙市長,怎麽聽說白可樹副市長出事了?不知是什麽性質的問題?”

    趙芬芳敷衍道:“現在是雙規,什麽性質的問題我也不太清楚,省委和專案組正在查!”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說了,語氣也加重了許多,“金總啊,你這個同誌要注意了,你和白可樹的關係,社會上的傳說可不少啊,這種時候頭腦一定要清醒,千萬不要犯糊塗!”

    金啟明並不驚慌,好像心裏早就有數了:“趙市長,謝謝你的提醒,請你放心,我決不會犯糊塗!其實,白可樹出事並不奇怪,今天不出事,以後也得出事,我早就料到了!”

    趙芬芳笑道:“你早就料到了?所以,就把白可樹的情人齊小豔劫走了,是不是啊?”

    金啟明也嗬嗬笑了起來:“趙市長,你真會拿我們小老百姓開心!你也不想想,我敢嗎?有這膽兒嗎?就算我現在仍然是白可樹的好朋友,也不能這麽不講策略地往槍口上撞嘛!”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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