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僧人領著一眾乞兒離開飯莊,每個人手裏端著的破碗都裝滿厚厚的白米粥,時不時還有粥水從碗沿豁口流淌出來,惜之如命的半大孩子們立即把嘴湊上去,也不怕燙著舌頭,口口地啜吸,歡喜地眉開眼笑。
破戒僧慈舟憑著靈感,一直在前麵帶路,走到一處沒什麽人氣的死胡同,才停住腳步。
一轉身,黑衣僧人盤腿坐下,乞兒們知道到地頭了,都眼巴巴地看著,不敢有絲毫冒犯。
“趁熱吃吧!吃完,貧僧與爾等也緣分盡了。今後各有各路,如果有緣,還會有重逢之時。”
幾個乞兒按捺不住腹中饑火,也不聽破戒僧慈舟囉嗦,雙手捧碗湊到嘴邊,呼嚕嚕地一陣啜吸聲,直接將半溫半涼的米粥囫圇吞進肚子裏。
黑衣僧人看到這一幕,輕輕一歎,心裏暗道:“畢竟是被生活所迫,為一日兩餐奔波,紛亂紅塵中廝混,被本能食欲驅使。偌多貧苦少年,就沒有一個生出向佛之心,更別具有師徒緣分之人。”
大碗米粥囫圇吞下後,不少乞兒還不滿足,伸出舌頭舔舐碗底的粥水,狼狽地有些好笑。
破戒僧慈舟心裏一軟:“沒了父母親族照應,流離失所的乞兒,真的與喪家犬毫無二致。唉……這該死的亂世!”
黑衣僧人靈機一動,忽然想到什麽,忍不住喃喃自語道:“發殺機,五黃降災,一著不慎,就是帝國王朝翻覆之由。莫非,又到了王朝鼎革之時?”
西唐帝國建國二百四十五年,帝室日益暗弱,相權卻越發膨脹,漸成主弱臣強的格局。
自開國至今,總計四十五任權相,大半出自關隴八大柱國家族,半來自關東名門望族。
前者乃勳貴,武將,軍候的靠山,彼此乃是一體。後者實為士林,文人,高門子弟的晉身之階,進入朝堂的墊腳石。
兩大集團明爭暗鬥,卻始終無法壓倒對方。原因很多,其一帝室居中調停,占得關鍵少數,深諳朝堂勢力均衡之要。其次西唐帝室畢竟是壤正統,又自認道教祖師老子的血脈後裔,積極扶持道教發展,統率民間億萬黎民信仰,立為國教,藉此掌握種種不可思議的力量。
“西唐帝室皇權暗弱,卻建立三省六部,捧起一任又一任權相,吸引下百姓的怒火,顯然是深諳老子守弱之理,或許可以突破國朝三百壽的治亂循環。”
黑衣僧人暗想:“西唐帝室真的弱勢,每隔八年換相,豈會如此輕易?即便出現幾個福薄短命的權相,於大局卻是無關。唯一一位突破八年之期限,牢牢把持大權的相爺,還是仰仗外敵入侵之機,臨陣不能換將的兵家禁忌。臨了,戰爭勝負走向初露曙光,這位權相也死在任上。身後固然備極哀榮,家族卻遭到清洗,門溶子沒有一個落得好處,這就是朝堂均衡之大局!”
破戒僧慈舟輕輕搖頭,將靈機一動生出的無名思緒甩出心神之外,看著用完米粥,眼巴巴望著自己的乞兒們,笑道。
“緣起無名,緣滅於此。眾生皆苦,貧僧孤身一人,豈能隻手挽傾?爾等,還是散了罷!”
黑衣僧人抬手,往外輕輕揮了揮,一副逐客的神情,誰知乞兒們知道破戒僧慈舟心善,竟然打定主意賴上他了,又是紛紛起身上前抱大腿。
這一回,黑衣僧人沒有再發慈悲心,禪唱道:“貧僧言盡於此,如之奈何?”
話音未落,破戒僧慈舟雙腳發力,竟然原地騰龍而起,翻過丈許高的圍牆,將一眾乞兒丟在死胡同裏,自己轉身從容離去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