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靖寧手有些發抖,險險拿不住手上的杯子。
這話得決絕,音調顫抖地像是從十八層地獄回了魂。
餘知葳邊咳便笑:“我一直都清清楚楚的知道,根本就不可能啊。我難不成要一直裝作男兒,考功名為我家翻案嗎?誰來翻案,刑部還是大理寺,誰又會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來為我家翻案,兒孫承歡膝下的日子難道過的不痛快嗎,非得給自己找罪受?都是板上釘釘的反賊,難不成要讓今上來打先皇的臉?”
她太清楚了,正是因為明白得過於透徹,才越發覺得荒涼,她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編造的一個幻像,所有所謂的洗刷冤屈,也不過是自欺欺人:“就算我有那個本事上達聽,那我的身份算是怎麽回事兒,顧家男兒當年可全都到了可以問斬的年紀,那又怎會留下一個。若我坦白我是個女兒家,那這欺君的罪名又該怎麽算。就算……就算今上果真昏聵到這種地步,給我翻了案,那又有甚麽用呢?”
有甚麽用呢,少陽王顧家,早就沒了。難道剩下她這麽一個遺孤,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偌大的祠堂中麵對著上百個牌位,一邊哭一邊告慰亡靈嗎?
死後恩榮和挫骨揚灰沒有區別,有區別的隻有生和死。
除卻從上跌在泥地裏,這才是她一度活不下去的緣由,她甚至沒有爭下去的意義。
餘知葳抽了抽鼻子,躺著有些喘不過氣來,便略略墊著枕頭半靠半坐起來:“可我得活著,我必須要活下去。隻要我還活著一,顧家就還有人在,就還有人身上流著顧家的血,就不算亡了。我活著一,就有人還能記得顧家的冤屈一,顧家養我那五六年就不算白養。”
想當年,龍樓鳳閣,香花寶馬盈路,哪知如今,茫茫如雪落,單雁一影孤。
餘靖寧今日才覺出言語的單薄,他沒資格些甚麽來安慰餘知葳。
若非親身經曆,根本談不上甚麽感同身受,可單單是聽餘知葳的這麽幾句,都能在心中翻出這般強烈的情緒,更不必當事人該是甚麽感受了。
若讓聽者疼一分,那者必要先經曆千倍百倍的苦楚。
餘知葳半撐著自己,咳得死去活來,一邊咳嗽一便苦笑:“我若是這時候再吐上兩口血,那就真的是‘嬌花照水弱柳扶風’了。”
餘靖寧起身倒水一氣嗬成,湊到餘知葳嘴邊——他是真怕餘知葳把肺咳出來,可不讓她又怕她憋壞了。
餘知葳抹了抹眼淚,神色奇異地看了他兩眼,搖頭歎氣道:“我知道,要多—喝—熱—水—”
她就著喝了兩口,不由覺得有些乏,便躺了回去:“了這麽多,讓大哥哥見笑了。”
餘靖寧兩手十指伸進自己的頭發裏,皺著眉按了按頭皮,放緩了聲音道:“你病著,還是歇下罷。”
餘知葳閉著眼睛,臉上神色平靜,並不言語。
餘靖寧弓下腰,用手撐著頭,把臉埋在兩手之間,悶悶地道了句:“你安心睡就是……我在呢。”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