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四牌樓處擺攤兒的多，常見的是穿短打老頭兒，褲腿兒寬大，褲腳上都纏著布條，沒有穿襪子，隻登著一雙麻鞋，嘴裏一聲一聲吆喝著：“臭豆腐，醬豆腐，鹵蝦菜醬黃瓜。”
自然也有老婦，穿了褐布衫，係了藍布裙子，頭上的包頭朝前打著結，腰間圍著個青布圍裙，也吆喝：“活秧的豌豆哎！多給的豌豆，賽過榛瓤。”她帶著的應當是自家的兒媳，還算頗有幾分姿色，有些怕羞，總掩著口，隻替她婆母買賣算錢稱斤兩，從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子來，來回路過的人不是瞟她的臉就是瞟她的手腕子。聽這是寡婆媳兩個，那寡婦大約也能算個“豌豆西施”之流，若叫個細酸文人見了，怕是還要笑兩句“文君當壚”的典故，雖然豌豆和杜康美酒差了個十萬八千裏遠。
不過她家的豌豆總歸好賣些。
此處市井氣頗濃，不大講究，路上又擠又亂，卻是熱鬧非凡。
沿著街邊走過來一個少年，穿著直裰，才留的發，拿布包著頭，一路走一路顧盼，走到那豌豆西施的攤子跟前，那老寡婦就叫了：“誒喲，這不是六子嘛！好些日子沒見了，你娘送你上書院讀書去了，讀得怎麽樣啊？誒誒誒對了，上回你們倚翠樓那掃地的丫頭上我這兒賒下的還沒還呢，回頭跟她一聲兒，讓她甭忘了啊。”
豌豆西施也才十幾歲年紀，掩著口看著六子笑，臉上就飛了幾抹紅。
餘知葳思量了一下，決定先回答她前一個問題，她皺著臉，將自己的手伸給那老寡婦瞧：“書院的先生呲我，還打手板，拿著那麽尺把長的寸把寬的木條子，甩得呼啦呼啦響，倍兒疼！”
老寡婦就笑：“哎喲喲，你這麽個拔份兒的文曲星還挨板子，那書院的先生有眼不識金鑲玉啊。啊呀，要是我兒子還在，也就和你一般年紀，哥兒們做個伴兒，一起讀書去多好。”
餘知葳扳起臉來，一臉的高深莫測：“誒，話不能這麽。文曲星也是先生打得才做出文章來的。”
老兩個寡婦就一起笑罵她：“誇兩句，尾巴都翹到上了，一點兒也不麵軟！”
餘知葳跟著嘿嘿了兩句，從襟口摸出來個簪子，轉頭就跟那豌豆西施話了：“姐姐，這簪子，包了銀的！若是戴姐姐頭上，姐姐離上了月宮的那位也就差一丸仙丹了。……你看能還上那賒的嗎？”
那寡婦正臉紅，立即就“能”了。
老寡婦仄斜著眼睛罵了她一句，抽手拿過那簪子，瞧著還成，罵餘知葳道：“兔崽子，那先生的手板子打少了。”
餘知葳又嘿嘿地笑，兩眼彎成兩彎月亮：“您今兒個搽得甚麽粉兒啊？鉛粉顏色灰，恐怕不是罷。”
老寡婦不明所以：“啊？我今兒沒擦粉。”
餘知葳立即就把眼睛眯起來了，嘴張了老大，讚道：“哎喲，奇了奇了，吃豌豆也能返老還童啊，下回我得多來點兒。”
這寡婦算是聽明白了，這崽子是兜著圈子誇自己呢，臉上立即就緩下來一半兒，笑罵道：“你子，忒油！”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