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瞟見了站在一旁的李嗣業,笑著拱手道:“想不到李將軍也來了,你能來,令我很是感動。”
李嗣業叉手回笑道:“能結識安中丞那是嗣業的福氣,如今安中丞返回平盧,我沒能耐跟著福氣跑,自然也要送送福氣。”
“聽聽。”安祿山哈哈嗬嗬笑道:“聽聽,李將軍真是越來越會話了。
楊玉瑤莞爾一笑,始終騎在馬上抬頭挺胸,整個灞橋岸邊似乎已然成為她的主場。
平盧節度使的馬隊已經遠遠離去了灞橋,安祿山回過頭來,望著早已空空的橋麵,嘴角哼出一聲狡黠的笑聲。他從懷中掏出幾枚薩珊金幣,右手攥著拋到了灞河水鄭
安守忠攔阻不及,望著河水惋惜地問道:”好好的黃金,扔了它幹嘛。”
這位平盧節度使嘿聲笑道:“這些金子沾了太多的血,留下它們,對某不吉利。”
守忠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問他:“中丞,我們本元正之前就可離開長安,為何偏要聽楊家的婆娘留下來,險些沾上那樁事情。”
“你娃子懂什麽,那些人是做戲的,俺們就是看戲的,我們正好能從這場戲中看清楚兩個人。”
安守忠滿腦袋問號地抓了抓盤在頭頂的發辮。
“聽不懂?聽不懂就對了。”
……
今日氣還算晴朗,長安城安業坊中有孩童在路邊玩耍,百姓們各自為生計奔走。這時幾個孩子因為玩具起了爭執,由推搡變成了打罵。
“徐崽子!怪不得你撿我蜻蜓,竟然跟你爹學,你們徐家都不是好東西!”
幾個大點兒熊孩子將孩推倒在地,等到他捂著臉哇哇大哭時,這些孩子一窩蜂跑開了。
李嗣業牽著一輛馬車來到街道上,停到了徐家的對麵,他從車轅上跳下來,裝作走進店鋪中購買——這竟是一間賣死人東西的凶肆。
“郎君,家中有親人出殯麽?我這裏有有長三丈的白幡,全套的殮衣,有從裏到外紙做的,也有錦緞做的,就看郎君的出價了。”
“沒事,”李嗣業笑道:“我就是過來看看。”
店主挑起眼皮翻了他一眼,轉身回到門幕後麵。
車廂中一個男人趴起來,伸手掀開了軒窗簾幕的一角,纏滿麻布的臉眼巴巴地望著街道對麵坐在地上啼哭的孩子。
對麵屋中走出頭頂盤桓髻的婦人,她頭上僅插著兩柄對梳,右臂夾抱著幼女,趄著腰伸手將坐在地上的孩子拽了起來。
“哭什麽?你爹死了都沒見你哭一聲!”婦人在孩子的屁股上猛踢了幾下,孩子掙紮地躲閃著,一邊哭叫著喊著阿爺。
婦人一邊踢也一邊哭,好像要把家庭劇變所承受的痛苦和壓力,發泄到孩子身上。
等婦人發泄過後,她哭著跪倒在地上,又伸手攬著男孩母子抱頭痛哭,懷中的幼女也發出哇哇哭聲。
車廂中的男子抓著軒窗壁低下頭去,手指抽搐顫抖著,將窗幕抖落。
李嗣業從凶肆中走出來,手中抓著一疊殮衣,踏上車轅墊到了屁股底下,手抓著馬韁抖擻:“駕!”
馬車沿著街道發出轔轔聲,逐漸駛入偏僻的曲巷中,而躺在車廂後麵的人,終於不再是嗚嗚地低吟,卻發出了嚎啕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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