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業微微側過身體,雙手擊掌道:“上鼓!”
漢子們從樓梯的轉角處抬著牛皮大鼓入場,這鼓足有一人多高,鼓幫漆做朱紅色,用鼓架子分別豎立在花萼樓中央的四個方位,道柔抱著古箏上場,盤膝坐在鼓前三尺處,也將古箏支撐在矮架上,吹笛子的樂師提著笛子上前,把提在手中的嗩呐轉交給了李嗣業。
李嗣業提著嗩呐,剛要對身後的鼓手們示意準備開始。
安祿山突然稍稍睜大了眼睛注意到了李嗣業手中的樂器,發現這嗩呐倒沒有什麽出奇的,他卻頻繁地向坐在賓客席位上的一名祆教大薩寶使眼色。
祆教大薩寶茫然發愣,猶豫了一瞬突然開悟,咬著唇角站了起來,朝著皇帝李隆基躬身叉手:“陛下。”
聖人扭頭問這大薩寶:“薩寶可是有什麽話可說?”
他指著李嗣業手中提著的嗩呐,裝作猶疑地說:”陛下,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講無妨。”
大薩寶頭裹白巾身披白衣,抬手捋著下巴上的黑須,眼睛向錐子一般盯著李嗣業的手中,這讓他的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這位李中丞手中所拿的樂曲,可是在我懷遠坊粟特人中盛行的嗩呐?”
李嗣業點頭回答:“正是嗩呐。”
大薩寶故作遺憾地歎氣搖頭:“李中丞可能未曾了解,這嗩呐乃是從昔日波斯薩珊流入西域,我們拜火教以及粟特百姓用它來當做喪葬的禮樂器,故而它的音色低沉而哀婉。如今你把他用在聖人的天長節壽宴上,實在是不該啊。”
李隆基這張臉頓時黑了下來,雙手扶著案幾,目光冷厲地盯著站在下方的李嗣業。楊玉環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皇帝的手臂。
安祿山坐在席位上嘴角的陰鷙冷笑一閃而逝,換做了一副憨厚麵龐連忙站起來朝皇帝叉手說道:“陛下,這也怪不得李嗣業,他是漢人,不懂我們粟特人風俗禮儀情有可原,俗話說不知者不罪。”
李林甫依然端坐如常,頭不動身也不動,鷹隼似的眼睛在安祿山和大薩寶之間巡梭了一遍,微不可察地哼了一聲,卻身體後仰一副隔岸觀火的姿態。
皇帝唰地甩起袖子,怒火升騰地對安祿山道:“安胖子,你不必替他圓場,未知用途卻能拿來用,豈不是自欺欺人?”
李嗣業明白,這是兩個粟特人找到了攻擊他的機會,在這裏一唱一和呢。他迅速冷靜下來,躬身叉手說道:“聖人,請聽臣一言,我……”
“你這是欺朕聞所未聞嗎?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楊玉環擔憂地看了李嗣業一眼,從旁低聲細語道:“三郎,你是聖明之君,也須給他說話辯解的機會。”
“好!你說!但我把醜話亮在前麵,就算你自承不懂粟特喪葬禮樂,朕也要為此嚴懲與你!”
李嗣業連忙叉手謝過楊玉環:“謝貴妃娘娘。”他又叉手直麵皇帝,聲音懇切地提起手中的嗩呐說道:“這確實是嗩呐,但它與大薩寶所說的嗩呐不同,它所發出的也不是低沉哀婉的濫觴。陛下精通樂理,也尤愛樂器,臣將這嗩呐進行了改造,使它發出雄壯激昂宮商之聲以獻陛下,是悲是喜,全賴音調,非樂器之罪,請陛下靜聽之後,便可分辨臣心。”
李隆基眼底的怒火稍稍冷卻了一些,冷覷著他說道:“是麽?朕六歲時便開始聽宮中禮樂,耳朵可不是一般的靈驗,那你就試將演來,倘若我在其中聽得一丁點兒的哀聲,你就等著流放嶺南吧。”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