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久違的白影從韓天慕頭頂從天而降，一把長劍直逼韓天慕背脊，待韓天慕抬起頭時，他的目光與那白影的雙眸迎麵撞上，麵部輪廓雖與婁冰玉不一樣，但那雙眼睛，韓天慕卻感覺到十分熟悉。這時，他已無比堅信，眼前這個凝露，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婁冰玉。
他猛地向後俯身，躲過了劍尖的鋒芒，但凝露此時的進攻相比在洞中，更加迅捷猛烈，還沒等韓天慕站穩身子，她馬上又發動了下一輪攻勢，而韓天慕的酒勁還沒有完全退卻，再加上身上又沒有配橫刀，他隻能全力躲避此時凝露的鋒芒。
讓韓天慕訝異的是，明明她上午在洞中時，已經受了很嚴重的傷，而此時出招的凶狠和速度，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受了重傷的人。
韓天慕好幾次想抓住凝露收招的空隙，讓她停下來，兩人把話說清楚。但凝露的劍招密不透風，像一堵光牆一樣橫在韓天慕麵前，讓他隻能疲於應付。韓天慕每每想靠輕功拉開距離，可甫一站穩了位置，抬頭就發現凝露的劍尖已經閃到了眼前。
“抬眉亮如夕，望月語不離。”韓天慕一邊招架著，一邊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這句話。
這首詩是在韓天慕在江廬之時，寫給婁冰玉的定情詩，此刻他希冀，眼前這個女人能從這兩句詩中，聽出他發自內心的情真意切。
而那劍刃越發猛烈，白影如梭，在他周身來回製造隨時可能製命的危機，全然沒有理會韓天慕所說的，韓天慕在凝露的眼神中，沒有看到哪怕一絲遲疑，仿佛眼前這個男人，跟她毫無關係——如果有——那也隻可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清冷的月輝之下，兩個孤影被冷風拉得幽長，兩人像被同一個燭火引燃的煙花，雖然都絕美綻放，但卻從無交集，彼此無關。
即便韓天慕將萬沙橫刀的身法用到了極致，但在凝露麵前，已經漏得像一個篩子一樣，破綻百出。
韓天慕在無盡的失落之餘，決心賭一把，凝露在一招半連沉月斜挑得手後，韓天慕不再側防，而是突然閉上雙眼，不再出任何招，安然地直迎凝露的前刺，等待這個他心中深愛的女人，最殘酷的裁決。
在閉上雙眼的那一刻，韓天慕仍有一絲遲疑，他曾經在金隼圖騰之下的誓言，為大慶光複和回歸的誌向，與青鳥吟龍生死與共的允諾，在那一刻已經摔落懸崖，他不應該就此放棄。但是轉念一想，他在武都的歧路，就像萬千斤的洪鍾一樣，壓在他的肩上，他的每一步都舉步維艱如履薄冰，閉眼兩息後，他竟然感覺到了無盡的釋然。
從慶厥交戰，江廬被占，武都淪陷，慶帝東遷，烈武營投降，東慶建國……一直到他成為暗幕隊隊長，隨後又被慶嘉帝策反，他所經曆的這個亂世，似乎就要隨著生命的結束，就要來到盡頭。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想來，如果在地下，閻王能告訴自己，凝露到底是不是婁冰玉，為什麽她要這麽做，那他韓天慕就這樣這完一遭，也死而無憾！
劍尖所向，韓天慕越發能感受到死亡的氣息，那凜冽的鋒芒幾乎就夾帶著黑白無常的鐐銬，將自己的魂靈勾走。
而身前的這個女人，依然沒有收手，堅定地刺下了這決定韓天慕生死的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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