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喝酒喝高了,說他一看到姚老兒那張好像刻著“欠債還錢”四個大字的苦瓜臉,便要良心發現,記起那些賒欠多年的酒水錢。
在那之後,姚家名下的所有酒樓酒肆,就再沒賣過那個家夥半壺酒,欠下的酒水錢,也不用他還。
姚衝道隨口問道:“看樣子,他們兩個以前認識?”
寧姚隻能說一件事,“陳平安第一次來劍氣長城,跨洲渡船路過蛟龍溝受阻,是左右出劍開道。”
這件事,劍氣長城有所耳聞,隻不過大多消息不全,一來倒懸山那邊對此諱莫如深,因為蛟龍溝變故之後,左右與倒懸山那位道老二嫡傳弟子的大天君,在海上痛痛快快打了一架,再者左右此人出劍,好像從來不需要理由。
老人與寧姚,其實見麵不多,聊天更少。
所以比那左右和陳平安,好不到哪裏去。
陳平安說道:“左前輩於蛟龍齊聚處斬蛟龍,救命之恩,晚輩這些年,始終銘記於心。”
左右淡然道:“追本溯源,與你無關。”
陳平安笑道:“我知道,自己其實並不被左前輩視為晚輩。”
左右說道:“不用為此多想,入我眼者,天下人事風景,屈指可數。”
陳平安又說道:“我也沒覺得要認左前輩為大師兄。”
左右笑了笑,睜開眼,卻是眺望遠方,“哦?”
陳平安神色平靜,挪了挪,麵朝遠方盤腿而坐,“並非當年年少無知,如今年輕氣盛,就隻是心裏話。”
左右依舊沒有動怒,反而說了一句離題萬裏的言語:“人生在世,除了確定世界到底是天高地闊,還是小如芥子,首重之事,就是證明本我之真實。”
陳平安緩緩道:“那我就多說幾句真心話,可能毫無道理可言,但是不說,不行。左前輩一生,求學練劍兩不誤,最終厚積薄發,跌宕起伏,精彩萬分,先有讓無數先天劍胚低頭俯首,後又出海訪仙,一人仗劍,問劍北俱蘆洲,最後還有問劍桐葉洲,力斬杜懋,阻他飛升。做了這麽多事情,為何獨獨不去寶瓶洲看一眼。齊先生如何想,那是齊先生的事情,大師兄應當如何做,那是一位大師兄該做的事情。”
左右沉默無言。
陳平安站起身,“這就是我此次到了劍氣長城,聽說左前輩也在此地後,唯一想要說的話。”
陳平安就要告辭離去。
左右卻說道:“與前輩說話,別站那麽高。”
陳平安隻得將道別言語,咽回肚子,乖乖坐回原地。
說實話,陳平安城頭此行,已經做好了討一頓打的心理準備,大不了在寧府宅子那邊躺個把月。
兩兩無言。
陳平安問道:“左前輩有話要說?”
左右搖頭道:“懶得講道理,這不是我擅長之事,所以在猶豫出劍的力道,你境界太低,反而是麻煩事。”
陳平安可不覺得左右是在開玩笑,於是說道:“文聖老先生,愛喝酒,也喜歡遊曆四方,就沒有來過劍氣長城?這邊的酒水,其實不差的。”
左右似乎破天荒
有些憋屈,“滾蛋!”
前輩發話,晚輩照做,陳平安立即起身,招呼寧姚一聲,祭出符舟,在城頭之外懸停。
姚衝道對寧姚點點頭,寧姚禦風來到符舟中,與那個故作鎮靜的陳平安,一起返回遠處那座夜幕中依舊燈火輝煌的城池。
左右瞥了眼符舟之上的青衫年輕人,尤其是那根極為熟悉的白玉簪子。
左右重新閉上眼睛,繼續砥礪劍意。
與先生告刁狀。
一告一個準,還能占著理。
這種事情,當年所有人都還年少時,同門師兄弟當中,誰最擅長?
姚衝道來到左右附近,眺望那艘小符舟與大城池,問道:“左右,你很看重這個年輕人?”
左右淡然道:“我對姚家印象很一般,所以不要仗著年紀大,就與我說廢話。”
姚衝道差點沒氣得火冒三丈,真當自己是沒脾氣的泥菩薩了?
打就打,誰怕誰。
你左右還真能打死我不成?
結果那位老大劍仙笑著走出茅屋,站在門口,仰頭望去,輕聲道:“稀客。”
陳清都很快就走回茅屋,既然來者是客不是敵,那就不用擔心了。陳清都隻是一跺腳,立即施展禁製,整座劍氣長城的城頭,都被隔絕出一座小天地,以免招來更多沒有必要的窺探。
除了陳清都率先察覺到那點蛛絲馬跡,幾位坐鎮聖人和那位隱官大人,也都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
沒有人能夠如此悄無聲息地不走倒懸山大門,直接穿過兩座大天地的天幕禁製,來到劍氣長城。
不但是鎮守倒懸山的那位道家大天君,做不到。
恐怕就連浩然天下那些負責看守一洲版圖的文廟陪祀聖賢,手握玉牌,也一樣做不到。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