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怕結伴而行,還是意外極多。
今天他們就出門沒翻黃曆,碰到了一頭金丹大妖。
裴錢知道這些人的擔憂所在,也不願過多解釋,自己隻需徑直南下,去那投蜺城暫作休整,他們的心中疑慮自然煙消雲散。
無論是與李槐遊曆北俱蘆洲,還是如今獨自闖蕩皚皚洲,裴錢一心隻在練拳,並不奢望自己能夠像師父那樣,一路結交豪傑知己,隻要相逢投緣,可以不問姓名而飲酒。
裴錢自認學不來,做不到。
就像崔東山私底下所認為的那般,隻要他的先生,她的師父,陳平安不在裴錢身邊,那麽昔年藕花福地之外的浩然天下,就還是南苑國京城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還是南苑國京城的那些人,對於裴錢來說,除了師父和落魄山,她腳下的江湖,一直沒什麽兩樣,以前如今將來,都很難改變這一點。
裴錢突然停下腳步,將手中行山杖重重戳-入雪地,對他們說道:“你們先走,速速去往投蜺城,路上多加小心,危險還在。”
然後裴錢皺起眉頭,瞥了眼那撥練氣士後方遠處。
有些晚了。
除了她身後一位看似腳步蹣跚實則長掠如飛的老嫗,背著一隻大麻袋,肩頭晃蕩,飄然而至,老嫗所過之路,風雪自行為老嫗讓道,然後停步在裴錢百餘步外,老嫗咳嗽不已,眯眼一線,沙啞笑道:“好個拳腳淩厲的小妮子,一路南下,竟然舍得不要所有妖丹,讓我們好找。你這種隻為練拳不求錢財的純粹武夫,真是比那個姓柳的瘋婆娘更可恨啊。”
這位老嫗之外,在那撥北遊狩獵之人的南下道路上,有個身披鶴氅涉雪而行的光腳道士,大聲吟誦著道門典籍《南華秋水篇》,道人手裏揣著好些梅花綻放的枝丫,讀書間隙,時不時撚下幾朵梅花放入嘴中大嚼,再伸手取雪,梅花和雪一並咽下,每次咀嚼梅雪,身上便有流溢光彩從經脈透出骨骼,好一番金枝玉骨、修道有成的仙家氣象。
一南一北,堵住去路。
裴錢見那那老嫗和光腳道人暫時沒有動手的意思,便一步跨出,瞬間來到那老修士身旁,摘下竹箱,她與不斷聚攏過來的那撥修士提醒道:“你們隻管結陣自保,可以的話,在性命無憂的前提下,幫我照看一下書箱。如果情況緊急,各自逃命就是。我盡量護著你們。”
裴錢停頓片刻,補充了一句,“我會盡力而為。”
既然老嫗和光腳道人是衝著自己來的,那麽裴錢就得多出幾拳了,為人為己都理當如此。行走江湖,道義當頭。
先前她隨手擊殺那頭妖物,救下那撥修道之人,就真的隻是隨手為之,既然心有餘力且足,就該出拳,不念回報。
至於這方天地人心的善意惡意,與我裴錢練拳出拳,有何關係?沒有。
裴錢在乎的,隻是師父教誨,崔爺爺傳授拳法,兩事而已。
老嫗再次瞥了眼那根被年輕女子留在原地的綠竹杖,先前凝神定睛望去,竟然無法完全看穿障眼法,隻能依稀感知到那根竹杖絲絲縷縷的森寒之氣,這也是老嫗沒有著急動手的一個重要原因。
老嫗這種在冰原修行得道的大妖,最怕招惹皚皚洲劉氏子弟,再就是忌憚雷公廟沛阿香一脈的嫡傳、以及再傳弟子。在這之外,問題都不大。是生嚼、還是紅燒了那些運道不濟的修士都無妨。除了這兩種人,時不時也會有些宗字頭門派來此曆練,不過多有元嬰地仙幫著護道,那就由著他們斬殺些妖物便是,老嫗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往往對方也比較有分寸,那撥嬌皮嫩肉的年輕譜牒仙師們,出手不會太過發狠,何況也狠不到哪裏去。
裴錢轉過身,對那神色陰晴不定的老嫗說道:“我隻是趕路,沒招惹過你們,可要是技不如人,成了妖物果腹之物,我認。拳法尚可,妖物要吃人被殺,也別怨我拳重。”
老嫗笑問道:“看你出拳痕跡和行走路線,好像是在北邊登岸,然後一直南下?小丫頭難不成是別洲人氏?北俱蘆洲,還是流霞洲?家裏長輩竟然放心你獨自一人,從北往南穿過整座冰原?”
老嫗心中最大疑惑,是最北邊那位自家細柳少爺的死敵,竟然容得小姑娘在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過境南遊。若不是擔心對方禍水牽引,老嫗早就出手了。沿途那幾場廝殺,都是六境修為出拳,哪怕有所保留,故意隱藏實力,不過是一個至多金身境武夫的小丫頭片子,必死無疑。
裴錢說道:“你不用言語試探我的底細。問拳我接,問劍我也接。”
一位老修士著急萬分,以心聲言語道:“前輩,不管真實身份,不妨都以劉氏子弟嚇唬對方,不然這場圍剿,前輩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肯定還有眾多妖物被這老婆娘驅使。在咱們皚皚洲,劉氏子弟就是最大的護身符,沛宗師與柳前輩,師徒二人,就都是劉氏供奉,前輩習武練拳,大可以偽裝成雷公廟一脈的三代弟子……”
裴錢聚音成線答道:“自有師承,不敢胡說。”
老修士哀歎不已,不敢再勸。生死一線,哪有這麽多迂腐刻板的窮講究啊。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