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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化雪時(2/5)

作者:微風小說網字數:53314更新時間:2020-04-27 09:32:02

    一連串九境出拳,雖非拳拳都是巔峰傾力出手,但是一口純粹武夫真氣,到此為止。

    劉幽州覺得今天這場問拳,大概可以算是雙方盡興了。他看著那個站起身的年輕女子,吐出一口淤血在地,竟然再次擺出一個拳架,看她模樣,對於傷勢渾然不覺,沒來由想起了昔年在金甲洲那處古戰場遺址,鬱狷夫問拳曹慈,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隻是又有些不一樣,可具體哪裏不同,劉幽州不是武夫,說不上來,約莫是鬱狷夫明知不敵?

    而眼中這個奇怪極了的女子,未必就覺得自己不如柳姨?可你越是如此,就武癡柳姨那脾氣,隻會出拳更重的。

    劉幽州有些不忍心再看,轉去瞥了眼沛阿香手中的竹笛,問道:“阿香,青神山的那些祖宗竹,一向極少離開竹海洞天,多是那位夫人親手贈送,文廟功德林在內,整個浩然天下好像攏共才四五處。不談竹海洞天的尋常青竹,每件以祖宗竹作為材質的竹製品,都會被山神府準確記錄在冊,你這支竹笛好像一直沒有記載,有說頭?之前我問柳姨,柳姨一直不肯說。”

    沛阿香聽聞此問,臉色有些古怪,搖搖頭,輕輕旋轉手中竹笛,那顆墜著的泛黃珠子輕輕敲擊竹笛,清脆悅耳,沛阿香笑道:“往事不堪回首。”

    劉幽州最不怕這個,立即壓低嗓音說道:“最近十年的供奉錢,小翻一番。”

    沛阿香豎起兩根手指。

    劉幽州一把拍掉那阿香的手指,笑道:“阿香真是爽快人,成交!”

    沛阿香這才說道:“聽沒聽過一個叫阿良的王八蛋?”

    劉幽州點頭道:“阿香你說什麽廢話,那位前輩的大名,當然是如雷貫耳啊。再說了,我姑姑對那個男人,一直念念不忘,整個皚皚洲誰不知道此事?一拳打斷中土那條大瀆水,曾經還扛起一座宗字頭的祖山搬遷數十裏,不過這些都不是我最佩服的,

    聽說他在打架之前,喜歡-吟詩一首,我最仰慕此事,他自封的‘百花叢中小浪蝶,十裏八鄉俊哥兒’,在我看來,絕非浪得虛名。思慕他的仙子,真是茫茫多。”

    柳嬤嬤聽得憂心不已。

    自家少爺,可莫要學那漢子才好。

    沛阿香提起手指竹笛,“被那人打了一頓,事後得了這份補償。”

    劉幽州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們幾個人單挑他一個?”

    沛阿香無奈道:“五六個吧。”

    劉幽州輕輕拍了拍他肩膀,“阿香你可以啊,傳出去長臉了。”

    沛阿香笑道:“倒也是。”

    確實不丟人。畢竟曾有山上十人圍殺一人,結果隻有一人逃出生天。

    其實在浩然天下的時候,那個男人的劍術,並不彰顯,是後來在劍氣長城遊曆百年,劍斬飛升境巔峰大妖,整個浩然天下,尤其是被他禍禍慣了的中土神洲,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狗日的,如此了得,以前還是出手含蓄、藏拙了的。至於後來此人飛升離開浩然天下,去往那天外天,最終與白玉京“真無敵”的道老二,互換一拳,各自將對方打回家鄉天下,更是讓人咋舌。

    與有些人是同齡人,同處一個時代,好像既值得悲哀,又會與有榮焉。

    就像沛阿香這撥人,遇上了那個阿良。

    更早之人,則是遇上了那位一劍引來天上水的人間最得意。

    如今所有天下的年輕武夫,則是遇上曹慈,以及那位第十一“隱官”。

    沛阿香想到這裏,瞥了眼廣場上還在切磋拳法的兩人。

    裴錢再一次被柳歲餘一記鞭腿打得身形晃蕩,竭力穩住身形之後,被柳歲餘接連遞出六拳,額頭,臉頰,脖頸,皆中雙拳。

    這同一處出兩拳,便是馬湖府雷公廟的拳法精髓之一,名為“疊雷”,是沛阿香躋身十境後新悟出的一招,返璞歸真,看似同樣拳招,拳意卻剛好正反,最是能夠重創武夫拳意或是練氣士氣府。

    裴錢最後胸口被接連兩拳重重砸中,雙腳離地,頹然摔落在地。

    不過二十歲出頭的瘦弱女子,竟然以手肘點地,身形擰轉,還能夠立即再次飄然起身站定,受了不輕的傷,雙方明明勝負了然,那個小姑娘,一身拳意不墜不減反升反增。

    七竅流血,對於遠遊境武夫而言,小事。

    沛阿香點點頭。

    柳歲餘神色凝重起來。同時還有些火氣。

    自己已經換了兩口純粹真氣,對方卻一口未曾更換。

    當然並非柳歲餘便弱了對方的拳意綿延,而是更多心存教拳、喂拳心思,所以才兩次主動更換真氣,可這個小姑娘,是不是也太強了些,真當馬湖府雷公廟一脈,拳法就不如你落魄山了?難道是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掂量她柳歲餘九境武夫巔峰的拳頭,到底有多重?

    舉形和朝暮看得緊張不已。

    才發現原來裴姐姐與人問拳之時,跟平日裏那個抄書時認真、遠遊時沉默、閑聊時笑顏的裴姐姐,判若兩人。

    謝鬆花則唏噓不已,隱官收徒弟,眼光可以的。

    陳平安真正傳授裴錢拳法的機會,肯定不多,畢竟裴錢如今才這麽點歲數,而陳平安早早去了劍氣長城。

    所以那座一直雲遮霧繞、名聲不出一洲的落魄山,肯定另有高人坐鎮山頭。

    至於劉幽州早早知曉落魄山,那是這位未來皚皚洲財神爺太閑的緣故。

    在謝鬆花看來,陳平安和裴錢這師徒兩人,骨子裏的那股子精神氣,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再看那選擇對敵的拳法拳招,雙方倒是不太像。眼前裴錢,出拳一往無前,一以貫之。

    作為裴錢師父的陳平安,就要思慮重重,極少追求那種酣暢淋漓,拳招極多,拳法變幻不定,講求因時因人因地而異,近乎吹毛求疵,每一拳都在鋪墊和算計,最終達到利益最大化。但是裴錢,則截然不同,出拳時,大有身前無人的豪傑氣概,簡直就像是小小年紀,就懂了一個“天地無二人,問拳唯問己”。

    謝鬆花畢竟是喜歡遠遊的劍仙,與那流霞洲、金甲洲十境武夫都有接觸,有些還是好友,其中兩位拳法、性情迥異的止境老人,唯一共同處,便是都推崇那“天地千古,一人雙拳”的玄妙深遠之境。隻是過於這個大道理,說來簡單,旁人聽了更不難理解,唯獨腳踏實地去往此處,卻是太過虛無縹緲,很難以自身武道顯化這份大道,實在是太難太難。

    隻是謝鬆花又有疑問,既然在家鄉是聚少離多的光景,裴錢怎的就那麽敬重那個師父了?

    她的自己的兩位嫡傳,舉形和朝暮倆孩子,當然也懂事、念恩,不但將她視為主心骨,還像是親人長輩,所以謝鬆花很滿意,挑不出弟子們的半點毛病了,但是比起陳平安之於裴錢,好像還是有些不同。

    雖說江湖中人,有那投師如投胎、師徒如父子的古板說法。可那年輕隱官,在弟子裴錢心目中,天地君親師,好像根本就已經合而為一。

    帶孩子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年輕隱官擅長啊。

    謝鬆花隻能如此解釋了。

    一直關注場中問拳的沛阿香嘖嘖道:“能夠這般問拳,裨益不會小了。說不定歲餘都有意外收獲。”

    劉幽州嘀咕道:“竹笛來曆,阿香你還沒說呢。那筆供奉錢,晚輩好意思給,前輩好意思收?”

    沛阿香笑道:“沒什麽不能說的,不過你聽過就算了,別四處宣揚。”

    劉幽州點點頭。

    原來早年在那風景絕美的竹海洞天,沛阿香作為皚皚洲曆史上最年輕的九境武夫,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當時作為一場青神山水宴的客人,沛阿香曾經與數位好友醉酒遊曆山水,與一個當時鬼祟偷挖竹鞭、竹筍的邋遢漢子起了爭執。就沒見過那麽不要臉的人,一開始說自己是青神山土地公,要挖采竹筍拿去款待貴客,後來被人揭穿,就口口聲聲自己是青神山夫人的私人家宴座上賓,挖點竹筍算什麽,結果有一位年輕劍仙立即飛劍傳信青山神,那人好膽識,斜靠一竿竹,雙臂環胸,說你們惹上我,算你們晦氣,等著被夫人下逐客令吧,以後你們還能再進入竹海洞天半步,老子就跟你們姓。

    然後山神府那邊回信,說夫人不認得此人,於是沛阿香一夥人就跟攆狗似的,追著那個蟊賊打,一開始誰都沒太當真,更多是當個樂子,隻是當一位劍修出劍不小心過重後,就被那人嚷嚷著“一拳一個小兄弟”,全打趴下了,不但如此,那漢子還把所有人都埋土裏了,說是明兒就會生長出好多的玉璞劍仙、山巔境武夫,就當是他回禮青神山。

    那人在埋沛阿香的時候,問沛阿香自己的拳法如何。

    其餘有人想要破土而出的,都被一拳直接打暈過去。土埋眾人脖頸處,好似一處處雨後春筍冒尖尖。

    沛阿香就沒敢動,免得自取其辱。

    先前那個年紀輕輕的劍仙好友,被填土最多,因為那漢子一邊攏土埋人,一邊嘀嘀咕咕埋怨,就數你們劍仙最多最風流,真煩人,今兒落我手裏了吧……

    後來還是竹海洞天山神府一位傳令女官現身,才替所有人解了圍。

    正蹲地上撅屁股歸攏泥土埋沛阿香的漢子,見著了那位女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站起身,背靠竹竿,一腳腳尖點地,吐口水在手心,使勁捋頭發,露出大額頭,雙手抱拳喊姑娘,自稱阿良哥,一氣嗬成,行雲流水。

    如此自然,唯手熟爾。

    那女子不理睬男人的,徑直問道:“既是儒生,又是劍修,卻要出拳對敵?是要故意羞辱這些人?”

    女子瞥了眼那漢子背劍在身,又問道:“膽敢在此偷盜竹筍、竹鞭,那就與讀書人沒半點關係了,是要問劍我們青神山?”

    那漢子搖搖頭,輕輕提了提褲腰帶,微微偏移視線,不敢與那女子對視,靦腆一笑。

    大丈夫好男兒,從不輕易出劍。

    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那之後,就是一場雞飛狗跳的追殺,那個叫阿良的家夥在竹海洞天四處流竄,剛好應了他那句故意含糊其辭的口頭禪,“信不信我被無數仙子追過”?

    大概是追殺也算追求。

    直到他遇到了那位傳說中“美姿容,喜赤足,鬢發絕青”的青神山夫人。

    就又有了一個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新故事。之後眾說紛紜,一直沒有個定論。

    而那個阿良對沛阿香比較順眼,不打不相識,幫著沛阿香砍了一截青神山綠竹,讓他帶出竹海洞天。

    劉幽州聽完這個精彩紛呈的故事後,忍不住問道:“阿香你不是後來又重返青神山,參加過夜遊宴嗎?難不成阿良就跟了你們姓?”

    沛阿香無奈道:“他的意思,是不介意更換姓氏,當我們所有人的祖宗。”

    劉幽州大開眼界,這也行?有點道理啊。

    沛阿香拎著竹笛,站起身,打算讓雙方停拳了。

    再這麽打下去,小小雷公廟就真要多出一張病榻。

    那個一根筋的小姑娘,已經倒地七次之多。

    而柳歲餘也打出了真火,次次出拳,越來越趨於九境巔峰圓滿的神意,光是那疊雷一招,尋常遠遊境挨了半數,這會兒就該倒地不起,嘔血不止,而且不是傷筋動骨那麽簡單,已經落下病根。

    底子再紮實的遠遊境體魄,也經不住一位山巔境武夫的這麽摧折。

    雙方隻是問拳而已。

    哪怕柳歲餘能夠憑此增長拳意,有望讓她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但是沛阿香沒覺得如此做,符合江湖規矩。

    江湖中人,純粹武夫,護短一事,得有個度。

    重傷一個低一境的小姑娘,以此讓馬湖府雷公廟一脈武運加一分。

    很丟人。

    沛阿香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沛阿香出聲道:“差不多可以了。”

    謝鬆花輕輕點頭,這個沛阿香還算厚道,不然他不出聲,她就要出劍了。

    直接問劍雷公廟,問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

    柳歲餘雖然意猶未盡,仍是倉促收拳,而那裴錢似乎渾然忘我,依舊遞出一拳,隻是驀然驚醒,強壓一口純粹真氣逆行,拚著氣血翻湧,也要收拳後撤數步。

    纖細瘦弱的年輕女子,身形搖搖欲墜,那張微黑臉龐,皮開肉綻,一處眼眶紅腫得厲害,顯得十分狼狽,她微微歪著腦袋,便有鮮血從耳中流淌而出。

    同樣是女子,對方的九境拳頭,確實不輕。

    那裴錢的慘狀,看得劉幽州頭皮發麻,太滲人了。

    裴錢抬起手,以手背擦拭從鬢角滑至臉頰的鮮紅血跡。

    柳歲餘開始收斂一身拳意,看著裴錢,遮掩不住的眼神讚賞,點頭笑道:“此次我沒贏,你沒輸,我們算打個平手。以後等你破境了,再來問拳一場。你來馬湖府找我,或是我去落魄山找你,都可以。”

    裴錢抱拳致禮,隻是默不作聲,似乎有話想說。

    舉形發現自己手心滿是汗水,轉頭看了眼抱著行山杖的朝暮,她更是滿頭汗水。

    朝暮察覺到他的打量視線,轉頭朝他擠出笑臉。

    舉形一下子就來了氣,道:“裴姐姐都受傷了,笑,你還笑,你怎麽不幹脆把嘴角咧到耳朵上……”

    不等舉形說完,就挨了謝鬆花一板栗,教訓道:“朝暮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哭鼻子你也說,笑你也說,難道要他學你當個悶葫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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