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禦劍遠遊,做客青冥天下,可與白玉京之巔齊平。
那個原本飛掠向高處陳平安和五雷法印的彩衣賒月,突然改變主意,千裏山河縮地一步間,就要朝那杆作為大陣中樞的劍仙幡子出手。
天幕處已經補全印章的陳平安笑了笑,也學那賒月分心。
選擇合道,雖然失去了陰神陽神,大道受損極重,但是陳平安對此倒是沒有太大失落。
我還是我。
陳平安還是陳平安。
我在我心中久住,時時身在家鄉。
修士賒月身上像那法袍更多的兵家祖宗甘露甲,讓陳平安有點刮目相看,又長了一份意外之喜的見識,鍾魁曾經說西嶽在內這七件甘露甲,最玄妙的地方,在於擁有某些類似劍修的“本命”神通。
而那賒月寶甲,在賒月隻是靠近劍仙幡子所在城池之時,就有七位天女由七條彩帶依次幻化而成,最終一道彩虹掛空,起始於賒月禦風處,最終落在了劍仙幡子之上,一砸而至,虹光與幡子相撞,光線絢爛,光彩四濺,氣勢卻如大河入海,源源不絕,幡子四周氣機激蕩而起,如大浪拍打礁石,靈氣劍氣一並,劍仙幡子竟是開始顫動起來。
學那賒月分心後,便也有一個“陳平安”站在幡子之巔,一手負後,一手掐訣在身前,麵帶笑意,視線透過一掛彩虹,望向那跨虹禦風而來的女子,微笑道:“我這小小白玉京,五城十二樓,唯有此門不開,賒月姑娘還請去往別處賞景。”
竟然是個身穿青衣道袍的陳平安。
麵容比那真正的陳平安老相些許。
這幅場景,這番言語。
估計青冥天下所有道家仙人,都不太樂意看到,不太高興聽見。
賒月並不清楚那個“中年道人”幻象的真實身份,不過知道了她估計也無所謂。
僭越一事,她自己又沒少做。
比如她在行至彩虹弧頂之時,就變成了那位荷花庵主的身姿麵容,伸手一按。
大城上空,雲海凝聚出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掌,掌心有那荷葉連連,月光皎潔,月色綠荷相依偎,然後倏忽間掌心荷花池,開出了無數朵雪白荷花。
中年道人陳平安斜瞥那手掌降落與荷池花開一眼,笑道:“大道至大,豈在物象之大,小了,還是小了。”
道人始終一手負後,掐訣屈指一彈。
一粒金光,緩緩飛升。
荷花池下墜之雷霆聲勢,山嶽壓頂,氣勢雄壯。
荷池每開一花,便有一道雪白光柱落下。
而那中年道人的那粒金光,晃晃悠悠,如鳥雀振翅風雨中,率先迎向那場雪白顏色的滂沱大雨。
道人陳平安微笑道:“急急如律令,去!”
有那一粒金光突兀消失,來到那掌心朝下的大手手背。
早有蜻蜓立上頭。
無論是七彩虹光與劍仙幡子的相互激蕩,還是那隻大手的大山壓頂氣象。
這一粒金光的浮現,並無半點天地氣象可言,照理而言,根本無濟於事。
可偏偏在那金光停在手背時,就讓那雪白暴雨原路返回,花先開花再未開,手掌下落又退回。
光陰長河且倒流。
竟像是一場中年道人與荷花庵主的比拚道法。
賒月抖了抖手腕,收起看過幾眼便學了個大概的那門神通,天空大手隨之消散。
依舊將心思放在搖動那根劍仙幡子之上,不隻是純粹武夫,修道之人,同樣可以一力降十會。
這位修士賒月,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危乎高哉,峻極於天,五城十二樓。
一撥撥的雷光閃電,裹挾浩蕩天道威勢,轟砸白玉京轄境大地上,一次次打散大妖真身的月光。
隻是劍仙幡子被虹光壓製,先前從此走出的劍仙數量太少,使得那些登高的武夫賒月,劍光殺之不盡,劍仙斬之不絕,武夫賒月的登天路途,已經大致過半。
然後賒月察覺到一絲異樣。
是第一次有此感覺。
那個陳平安,終於開始使用壓箱底的手段了。
如果賒月沒有猜測,是他動用了本命物之一!
隻見白玉京內,有五個身材修長的武夫陳平安,或草鞋佩刀,或背劍身後,或腰懸酒壺,或頭別玉簪,或青衫文士。
同時現身於白玉京高低不一的樓與城中,高低不一,每個陳平安,各自身穿五色衣衫之一。
隨意打殺那些境界不夠高的武夫賒月。
“太慢,出拳實在太慢了!”
“紙糊一般!”
“武夫問拳,拳在敵身,莫要輕撓!”
五位武夫陳平安,出拳不停,將一位位武夫賒月打碎身軀,擰斷頭顱,或是一記手刀筆直劃下,直接將賒月一分為二。
好一個憐花惜玉二掌櫃。
又有一個溫醇嗓音,從天上落在賒月心湖間。
“賒月姑娘,你與荷花庵主久為鄰居,我卻與那位天幕道家聖人從未有半句言語,為何你心中之道法,如此之輕,不堪一擊。”
“所以說啊,找經師不如找明師,不如你與我拜師修行道法?可以先將你收為不記名弟子。我收徒,一向門檻很高的。而我為人傳道,其實又是相當不差的。”
“你的術法表象,無非是將一輪明月的浩大月魄,身為主人,分而待客。大道根本,當是歸一,不如賒月姑娘,誠心些,拿出真正的神通來當登門禮?”
賒月好煩這個人。本事是不小,但是怪話實在太多。
她從沒有這麽煩一個家夥。
可能兩個一片柳葉萬裏追殺的薑尚真,都比不上這個陳平安的煩人。
而站在那個最高處的陳平安,突然一腳踩在法印天款篆文最後書寫、卻屬於符籙開頭的兩個字上。
先前寫字。
是那令,敕,沉,陸。
那麽完整符籙,正是“陸沉敕令”。
所以陳平安一腳重重踩在“陸沉”二字上,大手一揮,大笑道:“走你!”
陸、沉二字先去法印左上角右下角,敕、令二字隨後去往其餘兩個角落。
一枚六滿五雷法印,終於補全無漏缺。
賒月內心微顫,心知不妥。
那枚如雷部天司打開大門、光明湧現的五雷法印,以一種不可理喻的速度驀然墜地,與城頭,與大道契合。
使得將近半數的賒月幻象,都在刹那之間,同時置身於天地四方的“陸沉敕令”四字當中。
站在虹光頂部的修士賒月,更發現直到此刻,陳平安才動用合道劍氣長城的根本手段,隔絕天地。
與此同時,又祭出了那兩把甲子帳暫且不知名卻知大致神通的本命飛劍。
三座大小天地,拘押半數賒月。
賒月幽幽歎息一聲,果然煩人的家夥都有更煩人的手段。
關於劍氣長城的天地禁製,以及年輕隱官的那把本命飛劍,她早就心中有數,是做好了最壞打算的。
隻是不曾想這枚是個人就會用來增加攻伐威勢的五雷法月滿印,怎的就被陳平安加上那麽幾筆,就給煉化成為一座牢籠。
一個剛剛開始攀附白玉京的武夫賒月,而非那身材七色彩衣的修士賒月,負責收起所有月光,重新變成一個圓臉棉衣的年輕女子。
她已經身在飛劍籠中雀的小天地當中。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