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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人生好像一直在陋巷徘徊(2/5)

作者:微風小說網字數:56464更新時間:2020-04-27 09:32:22

    離真抬起頭,怔怔看著那個青衫文士裝束的讀書人。

    讀書人這麽可怕嗎?

    周密隻是安靜等待那個老瞎子的選擇。

    老瞎子還是老樣子。

    隻要老瞎子不離開山頭,周密也不至於去十萬大山那邊折騰。

    周密以心聲笑道:“離真,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去桐葉洲找我。想不明白,也無不可,你就留在舊蠻荒天下版圖好了。”

    扶搖洲一役,周密為了斬殺白也,除了那些層出不窮的神通手段,還有最根本的代價,就是周密身上半個白瑩和半個切韻的大道,就此付諸流水。前者早早得自蠻荒天下,後者最新得之浩然天下。

    年輕隱官與劉叉的對話當中,誤打誤撞的一語道破天機,其實是猜的。

    如何猜出,很簡單,設身處地,以讀書人去設想讀書人的一肚子壞水,不妨以最大惡意揣測他人之用心,將諸多手段盡可能想得“周全縝密”。

    線索其實也有幾條,比如荷花庵主的身死道消,如果說托月山大祖與陳清都相互大道壓勝,不能出手,那麽周密作為蠻荒天下的“隱官”,最少也該阻攔,而不是眼睜睜看著董老前輩劍斬大妖不說,還要拖拽一輪明月到人間。

    至於周密如何“說服”切韻,離真猜不出來。

    周密好似猜出離真的疑惑,主動為其解惑,“在我的大局之中,劍修斐然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存在,遠比賒月、雨四之流更重要。”

    周密隨後又說出了一個讓離真心神震顫的說法,“觀照一樣如此,在我心中,分量僅次於斐然。所以觀照所有殘餘魂魄的兜兜轉轉,一直都在我的掌控中。”

    周密隨即說道:“惱火?需要嗎?一個在這城頭怨天尤人多少年了的離真,當真就不想脫離光陰長河的河床拘束,甚至都不用再當什麽劍修觀照?”

    周密指了指遠處陳清都劍斬龍君的戰場,“你以為陳清都那最後一劍,不是向觀照遞劍?老黃曆終究是要翻篇的。”

    這座城頭,曾經有刑官和隱官官職,甚至昔年賈生,還當過前任刑官。

    更早之前,遠古天庭,有那持劍者和披甲者。

    隻是白也竟然贈劍給桐葉洲斐然,這讓周密有些小小不悅,又需要他額外分心去打殺一個大意外了。

    昔年講學傳道斐然,雖然沒有先生學生名義,但其實周密傳授斐然學問,遠比綬臣、流白這些嫡傳更為用心。

    事實上,斐然所在師門,僅存三位,在托月山大祖的安排下,都早已是周密的棋子,周密原本有朝一日,甚至會以斐然某種意義上的“傳道恩師”現身,再還給斐然半個師兄切韻,也要讓斐然死心塌地追隨自己,共同走向那條幾乎沒有盡頭可言的大道。兩人身後,會有離真,還有雨四??灘之流的存在,遠遠跟隨。

    昔年在那托月山,周密找到了那位養傷六千年之久的蠻荒大祖,周密提出過上中下三策。

    第一個意外,是劍氣長城的舉城飛升,落在第五座天下。

    不然蠻荒天下在劍氣長城的戰損,會小很多。

    第二個意外,是繡虎崔瀺的吞並一洲,阻滯桐葉洲妖族北上。

    此外,像是十四境白也的出劍,觀道觀觀主的兩邊都幫一把,然後隔岸觀火。當然還有當下隔壁那年輕人擔任隱官,都算不得什麽意外。

    不然周密的上策早已達成,一舉攻破西南扶搖洲,主力攻打孱弱不堪的東南桐葉洲,北征最不堪一擊的寶瓶洲,一鼓作氣拿下戰力空虛的北俱蘆洲,以及最後一個牆頭草皚皚洲。

    隨後與中土神洲,流霞洲,南婆娑洲,展開對峙,在此期間,先將扶搖洲暫時歸還中土文廟,可最終還是由蠻荒天下奪得扶搖洲和金甲洲。

    可是周密隻要拿下寶瓶洲,就是一個重大轉折點。

    而那高低三策,最有意思的地方,在於蠻荒天下的大勢,與文海周密的大道成就,恰恰相反。

    周密對此沒有任何隱瞞,與那位灰衣老者直接坦言,後者更是大笑不已,不但沒有一巴掌隨便拍死當時境界平平的浩然賈生,反而讓周密隻管放手去做。之後數千年,賈生變成周密,周密又變出一個白瑩。至於劍氣長城的戰事,周密其實一直在暗中謀劃,除了劍仙劍修本身的緩緩策反,重點更是浩然天下的人心,比如雨龍宗,蛟龍溝,扶搖洲山水窟,授意三頭大妖在桐葉洲的潛伏……

    至於最終是誰的上策誰的下策,托月山大祖和周密都可以接受。

    一座毫無教化可言的蠻荒天下,卻能以國士待浩然賈生,真是一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周密豈能不殫精竭慮,為托月山潛心謀劃大勢數千年之久。

    周密突然微微皺眉,隨即眉頭舒展,微笑道:“好個符籙於玄,接連壞我兩件小事,遲早有一天要與他講講理。”

    一處明月宮殿遺址大門外。

    “飛升”至此的紫衣白發老人,搖搖欲墜幾乎跌倒在地,仍是心思微動,怒喝一聲,忍著傷勢,依舊毫不猶豫就以術法碾碎了數以萬計的殘餘符籙,使得其中一張金色材質的明月符,驀然化作一個儒生身形,略帶笑意,隨之消散,於玄大罵了一句“狗賈生,老子拉不出狗屎給你吃!”

    為了脫離扶搖洲的光陰長河禁製拘束,於玄手持那把白也丟來的太白劍鞘,老人不惜打碎一枚酒壺的整條心相星河,一半作為還禮,去竭力護住白也的魂魄,好讓坐鎮穗山之巔的至聖先師把握更大,勝算更多,餘下白也魂魄更全,至於剩餘一半星河,符籙數量仍是多達四十餘萬張,與那天象星河相互牽引,變成一座類似飛升台的符籙長橋,拖拽於玄遠離人間,最終來到這座浩然萬年禁地之一的冷清月宮廢墟。

    哪怕如此,依舊險之又險,若非有白也之外的劍仙出劍阻攔,恐怕於玄就要被一個紮羊角辮的丫頭給打落人間了。

    隻是不曾想那周密竟然不知施展了什麽手段,僅能瞞天過海,將一粒心神依附在符籙之上,一路尾隨至此,連於玄都是落地之後,才隻是憑借直覺意識到不對勁,二話不說便“破罐子破摔”,寧願打碎一件大道根本命物的剩餘符籙,也絕不讓那萬一出現。事實證明符籙於玄此舉,賭對了。

    周密甚至懶得收回那粒由賒月本命光色作為遮掩的心神,選擇與那張金色符籙一同消散。免得給那至聖先師拘了去。

    在那月宮廢墟外,符籙於玄頹然坐地,手持一把白也囑托歸還大玄都觀的太白劍鞘,老人大笑道:“他姥姥的,再也不當英雄了。”

    隻是老人很快撫須而笑,“去他娘的十四境,老子爽得很!”

    低頭一看,雪白胡須血跡斑斑,撫須好似揪須,又開始破口大罵狗賈生。

    罵完之後,於玄想要起身,遠離這是非之地,不曾想又一張書頁憑空出現,飄落在於玄身前。

    老人伸手一抓,整個人被拖拽遠去,好像符籙於玄要被一頁書,帶往那浩瀚星河當中去。

    上邊有詩句,星漢燦爛,若出其裏。

    以及一句好似旁注的言語:符籙於玄,在此合道。

    於玄站在那張驀然大如虛舟的符籙之上,好似大道遠遊,仙人乘桴浮於星海。

    於玄打了個道門稽首。

    心湖中有漣漪響起,“於玄仙氣很浩然。”

    於玄哈哈笑道:“至聖先師謬讚,謬讚了啊。”

    劍氣長城那邊,周密打開小天地禁製,一腳跨入對麵城頭的籠中雀當中。

    周密啞然失笑,兩位劍客,好似身在天各一方,各自喝酒。

    劉叉率先起身,破開那把籠中雀的天地禁製,重返浩然天下南婆娑洲,聽周密的意思,既然已經拿下三洲,接下來就要給那位醇儒一個晚節不保了,爭取同時拿下南婆娑洲和東寶瓶洲。其中婆娑洲戰場,會交給劉叉,隻需要問劍陳淳安一人。其餘都不用多管。

    陳平安站起身,笑眯眯道:“老瞎子不好殺吧?”

    周密環顧四周,點頭道:“比隱官大人是要難殺些。”

    陳平安將手中酒壺收入袖中,問道:“如何能殺白也?”

    周密答非所問,“你是劍修,卻未能見到白也出劍,憾事。”

    陳平安說道:“以後白也可以看我出劍。”

    周密笑了笑,年輕隱官這句話,聽著很豪氣幹雲,尋常人聽見了,隻當是一個年輕人的眼高於頂,連那白也都不放在眼中,但是周密卻知道,這是浩然天下讀書人陳平安,與浩然賈生言語的一個道理。

    憾事往往讓人失望。

    可是我還是要做到不讓他人失望。

    周密看著這條不知該說他大言不慚還是赤子之心的喪家犬,竟然極有耐心,緩緩說道:“那是一個人還未曾真正失望過。”

    陳平安雙眼眯起,一樣語速緩慢,說道:“曾經有個小女孩在流亡逃難的路上,親眼見到自己的親娘躲著丈夫和女兒,偷吃饅頭。小女孩就隻是麻木看著那個場景,你說她失不失望,絕不絕望?一樣可以變的,可以改的。是個讀書人,就了不起嗎?失望就會更大嗎?我看未必。”

    周密搖頭道:“道理是個好道理,可還是太小。”

    年輕隱官驀然而笑,“那是當然,晚輩年紀輕,學問淺,哪裏能跟文海周密比較大,道,理。”

    周密雙手負後,“到底要親手打殺多少個自己,才能真正認命,再去一步一步改天換地。”

    陳平安麵無表情。

    周密已經身形消逝,甚至連本命飛劍籠中雀都毫無察覺此人的到來和離去。

    陳平安撚出一張符籙,確定一下到底身在誰的天地當中。

    周密就在陳平安身後出現,笑道:“這麽膽小,怎麽當的隱官?”

    陳平安收起符籙。

    周密說道:“很期待你武夫十境的氣盛。”

    陳平安默不作聲。

    在兩座天地之外的劍氣長城,那些昔年從畫卷當中走出的劍仙英靈,開始列陣。能消磨掉周密多少道行是多少。

    周密笑道:“金丹碎了又碎,才躋身的山巔境,那麽元嬰呢?不如用練氣士的跌一境,來換純粹武夫的止境?”

    陳平安深呼吸一口氣,實在不行,就拚了半座劍氣長城不要。

    這就是陳平安最後的殺手鐧了。拿一條命和半座劍氣長城去換某位王座的大道。其實半座劍氣城的價值,依舊極大,這筆買賣很不劃算,但是又極有意思。一位王座大妖,誰願意拿大道來換?龍君大概是最舍得的一位,卻一直在確定老大劍仙的後手是否存在。

    周密好像在確定這位年輕隱官的決心大小。

    最終周密一閃而逝,先撤去天地禁止,再破開籠中雀。

    返回桐葉洲之前,在那城頭之上,周密竟是以劍氣,刻下“白也”二字。

    不但如此,周密甚至打散了甲子帳的山水禁製,使得年輕隱官得以稍稍重見天日。

    陳平安出現在崖畔,對岸就是離真,龍君一死,那半座劍氣長城,就隻剩下離真這一個托月山百劍仙了。

    遙遙對望。

    離真眼神複雜,似笑非笑。

    陳平安問道:“吃著屎了,這麽開心?”

    離真問道:“分你點?”

    陳平安點頭道:“拿來。”

    離真愣在當場,疑惑道:“陳平安你腦子是不是從小就有病?”

    陳平安說道:“餓狗才不怕棍,你比較雞立鶴群。”

    離真看了眼南方的廣袤大地,再轉頭看了眼北邊去往浩然天下的大門,最後收起視線,望向陳平安,說道:“走了。”

    陳平安說道:“離真是離真,觀照是觀照,離真是觀照,觀照是離真,是什麽重要嗎?眼前人是誰,這都不沒弄明白,你又能去哪裏?”

    離真錯愕不已,他娘的隱官大人竟然都會說人話?!

    陳平安又道:“你都聽得懂人話了?”

    離真抱拳,使勁搖晃,算是第一次主動認輸了。

    陳平安突然坐在崖畔。

    離真也同樣如此,自言自語道:“等我一走,離真觀照都不是了,陳清都死了,龍君死了,都死了。”

    劍氣長城的曆史,甚至整個劍修的老黃曆,似乎就此一分為二,比起被托月山大祖斬開實實在在的劍氣長城,還要更加做了個了斷。

    陳平安默不作聲,拿出一壺酒,輕輕拋出,再以劍氣碎之。

    一壺酒水灑落大地。

    遙祭萬年之前的劍修龍君,與兩位摯友,一同問劍托月山。

    ————

    中土鬱氏,聯手皚皚洲劉氏,一個出人出力,一個出錢,再耗費玄密王朝一處清秀地界的山水氣數,以至於方圓百裏之內,靈氣枯竭,最終臨時打造出一座從金甲洲北部跨洲來到此地的大門。當然要做成此事,還需要有人出劍,正是來自劍氣長城的刻字劍仙,齊廷濟。

    關於這位外鄉老劍仙的傳聞,如今在中土神洲,多如雨後春筍,幾乎所有不同脈絡的山水邸報,都或多或少提及過這個橫空出世的齊廷濟。所有邸報幾乎都不否認一件事,如果沒有齊廷濟的出劍殺妖,扶搖洲和金甲洲隻會更早淪陷。

    老秀才在書院那邊氣得不輕,去找了鬱老兒那個臭棋簍子,討要點酒水喝,順便看看鬱老兒有沒有什麽用不著的物件。

    裴錢則帶著寶瓶姐姐去見在溪姐姐,鬱狷夫。

    金真夢和朱枚這兩位劍修,最早離開金甲洲戰場,撤往北方大門,鬱狷夫和裴錢這兩位純粹武夫,更晚離開。

    最後隻剩下一位曹慈,依舊留在了金甲洲北方。

    裴錢與曹慈問拳四場,隻好暫且擱置。事分大小,事有緩急,裴錢對此拎得很清楚。

    最後四人一起返回鬱家,不曾想林君璧也在附近,林君璧先前從邵元王朝一路遊曆到玄密王朝,在京城待了半月有餘。隻不過林君璧此次出門,沒有對外泄露任何消息。如果鬱狷夫三人沒有返回中土神洲,林君璧再待半個月就要返回邵元。

    鬱氏是中土神洲最拔尖的豪閥巨族,鬱氏開枝散葉極廣,家譜一箱箱。鬱狷夫又是被寄予厚望的嫡女,不然當初也不會跟那位“懷氏麒麟”定親。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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