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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八章 夜行(1/5)

作者:微風小說網字數:54498更新時間:2020-06-01 18:00:35

    

    大泉和北晉接壤的邊境線上,數十騎護送著其中一位女子,大泉女帝姚近之。

    最為靠近姚近之的兩騎,分別是一位上五境修士,姿色平常,中年女子麵容,來自中土神洲,是姑姑請來的一位大泉臨時客卿。

    還有就是臨時被姚近之召來的鬆針湖水神,柳幼蓉。這也是為何金璜府的飛劍傳信,不是柳幼蓉親自回複密信。

    她們身後三騎,有兩位當下不曾披甲的邊關實權武將,一年老一壯年,戰功彪炳,如今已經是一方封疆大吏。

    此外還有一騎,是個氣態雍容的年輕男子,身穿道袍,頭頂金冠,大泉一等供奉邵淵然,是一位出自金頂觀的道門高真,年輕金丹客,更是桃葉之盟幕後的真正牽線之人。邵淵然與師父葆真道人,與邊關姚氏可謂相識已久。如果不是劉宗的存在,邵淵然都有可能成為大泉姚氏的首席供奉。

    數十騎繞過了那座重建如初的狐兒鎮,反正也就是黃泥牆幾堵,衙門也跟草窩似的,一如當年那般潦草,重修不難。

    隻是狐兒鎮外邊的那座客棧,隻留下一處斷壁殘垣的廢墟,姚近之在此駐馬不前,這位年已四十卻依舊姿容絕美的皇帝陛下,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曾經的這裏,有當掌櫃的姑姑“九娘”,做廚子的三爺,當店夥計的小跛腳,還有個當了挺長一段時日的賬房先生,書院君子鍾魁。

    姚近之幽幽歎息一聲,都已物是人非了。仙之好像離開了邊關和沙場,就一下子變成了喜歡意氣用事的少年,可是京城府尹這個位置,她能放心交給別人嗎?而嶺之的孩子們,如今都知道喊自己陛下了,不再稚聲稚氣喊姨了,是長大懂事了,但是自己卻開心不起來,她還是更喜歡那兩個喜歡拿龍袍袖子擦口水的孩子。

    最終騎隊去往一處拗口,姚近之停馬一處山坡頂上,眯眼望去,好像光陰長河倒流,被她親眼見證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當年就是在這裏,有過一場針對姚家的陰險襲殺,刺客就兩個,一位劍修,一位身披甘露甲的武夫,兩人分別依仗著一把飛劍和宗師境界,殺人如麻,手段極其殘忍。早年誰都覺得那兩位刺客,是被北晉國重金聘請的山上殺手,為的是讓姚家鐵騎失去主心骨,後來事實證明,那兩人如今確實在北晉身居高位,其中一人,甚至當下就在去往金璜府的北晉官道上。

    可其實當時姚近之就覺得不合常理,北晉國那邊從先帝到邊軍大將,都沒必要多此一舉,爺爺當時即將趕赴蜃景城擔任兵部尚書,算是卸甲養老了,以北晉國諜子的手段,肯定早已獲悉。

    但是姚近之根本不敢往深處去想。比如一旦刺客得逞,成功刺殺了爺爺和那支姚家邊騎,那麽三皇子劉茂和高樹毅那夥人,關押金璜府府君在內的一大撥北晉山水神祇,就會師出有名。

    而當時二皇子,也就是後來的大泉皇帝,她的夫君,就在邊境,接應同父同母的親弟弟,三皇子劉茂。

    而這位已經淪為“大泉先帝”的劉璜,相較於軍功卓著的兄長劉琮,一直缺少軍中力量的支持,雙方那些年的平衡,源於一國文武,被兩位皇子各占“半璧”,誰都無法過界,劉琮在讀書人心目中太過蠻橫,二皇子劉璜是嫡出,而且文采斐然,以禮賢下士著稱於世。

    劉璜與姚近之的姑父李錫齡,一直關係莫逆,李錫齡是翰林出身,擔任過侍講學士,所以與皇子劉璜,可謂亦師亦友,早年就在朝野上下,有那儲君儲相兩相宜的說法。事實上老皇帝劉臻,早就下定決心,希望嫡子劉璜能夠繼承大統,讓長子劉琮成為一國藩屏,隻是劉臻的那場一病不起,太過倉促,事出突然,打破了劉臻原本循序漸進的安排,老皇帝必須讓嫡子劉璜迅速掌握一支嫡係兵馬,用來掣肘南北兩邊桀驁不馴的邊軍鐵騎……當年老皇帝臨終時,望向嫡子劉璜的時候,竟然笑了,而劉璜卻沒來由慌了神色。

    那一刻,姚近之好像就明白了一切,隻是她立即低下頭,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此刻大泉女帝翻身下馬,無比嫻熟,姚家子弟,曆來弓馬熟諳,姚近之雖然不算習武之人,但是也挽得弓,會些技擊之術,比起一般市井討生活的江湖武把式,不會遜色。

    姚家人當了皇帝,到頭來姚家親信和嫡係,除了一小撮的廟堂和軍伍關鍵位置,其餘好像要處處矮人一頭,這樣的事情,聽上去很滑稽可笑,但事實如此,不得不如此。

    有些時候,她不得不做那假設,是不是讓那鬼鬼祟祟修什麽仙家術法、自稱什麽龍洲道人的劉茂當了皇帝,姚家無論是在大泉王朝官家史書上的千秋聲譽,還是姚家子弟撈到手的實惠,反而會更好,官帽子更大且更多。至於數代人之後,國公府姓氏裏邊,還有沒有姓姚的,姚近之她一個柔弱女子,還管什麽,又能管什麽。劉氏立國兩百年,最後不就隻剩下個申國公府?

    姚近之眯起一雙動人至極的桃花眼眸,至於藩王劉琮,就算了,此人在水牢裏邊裝瘋賣傻,撐不了幾年。

    當年在皇宮內,劉琮這個王八蛋,可謂狂妄至極,如果不是姚嶺之始終陪著自己,姚近之根本無法想象,自己到最後是怎麽個淒慘境地。那就不是幾本汙穢不堪的宮闈秘本,流傳市井那麽幸運了。

    下馬後,姚近之一手持韁牽馬,沉默許久,突然問道:“柳湖君,聽說北晉那個擔任首席供奉的金丹劍修,曾經與金璜府有舊?”

    莫名其妙就當上鬆針湖水神的柳幼蓉,她天生膽小,戰戰兢兢道:“回稟陛下,當初我那夫君,並不清楚此人真正身份,誤以為是一位劍術不錯的江湖豪傑,才會送他幾壺蘭花釀。”

    柳幼蓉生前,就隻是北晉北地郡城一戶書香門第出身,都不算什麽真正的大家閨秀,這位小家碧玉,這輩子做的膽子最大一件事,就是與微服遠遊的山神府君鄭素一見鍾情,然後狠下心來,舍了陽壽不要,嫁給了那位金璜府君。

    姚近之笑道:“人無私心天地寬,幼蓉,你別多想,我如果信不過你們夫婦,就不會讓你們倆都重返故地了。”

    柳幼蓉不清楚什麽帝王心術,更不理解那些官場上的規矩,隻知道皇帝陛下方才的“幼蓉”,比起先前那個柳湖君的稱呼,更親切,所以她就鬆了口氣,而且這位水神娘娘都不知道掩飾,趕緊小心措辭,與皇帝陛下說了幾句不缺禮數的言語,無非是謝恩、感激之類的,生硬且。

    其實早年在蜃景城形勢最為危險的那些歲月裏,皇帝陛下給她的感覺,其實不是這樣的。那時候的姚近之,會經常眉頭微皺,獨自斜靠欄杆,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在柳幼蓉眼中,還是那會兒姚近之,更好看些,哪怕同樣是女子,都會對那位身世淒楚的皇後娘娘,生出幾分憐愛之心。

    姚近之笑了起來。大概隻有柳幼蓉這樣的單純女子,再多幾分運氣,才能真正有情人終成眷屬?

    姚近之想著想著,便收起了笑意,最終麵無表情。

    煩心事太多。

    就像那個李錫齡,如今的大泉禮部尚書,李氏一門兩尚書,門生遍及朝野,按照輩分,他還是新帝姚近之的姑父。

    就是太過書生意氣了,他對既是家族晚輩又是官場後生的姚府尹,沒少敲打,而且十分刻意。怎麽,是想要以此邀名?都是一部尚書了,還想當多大的官,贏得多大的聲望?是求個大泉立國以來才三人獲封的文正諡號?

    邵淵然心有所動,隻是依舊沒有轉頭去看那位皇帝陛下,她是越來越心思難測了。

    姚近之想起先前來自鬆針湖的飛劍傳信,柳幼蓉當然沒資格翻閱密信,姚近之轉頭望向這位傻人有傻福的湖君娘娘,笑問道:“你們金璜府來貴客了,鄭府君有沒有跟你提過,曾經有一位昔年恩人?”

    密信上說金璜府那邊,來了個登門做客的青衫男子,應該是位純粹武夫,看不出真正的深淺,可能是金身境,他身邊跟著一位手持綠竹杖的年輕女子,還帶著五個孩子。

    給皇帝陛下查閱的一封密信,需要盡量言簡意賅,不可能事無巨細都寫在信上,不過鬆針湖那邊的存檔,肯定會更加詳盡。

    柳幼蓉點頭道:“陛下,是有這麽一個人,少年模樣,白袍背劍,腰間還係著一枚朱紅色酒葫蘆……”

    姚近之冷著臉說道:“知道了。”

    重新翻身上馬,姚近之神色淡然道:“去鬆針湖看看。”

    柳幼蓉大為意外,好像皇帝陛下逛過了狐兒鎮一帶,就該重返蜃景城了。隻不過她一個小小湖君,哪敢質疑。

    姚近之抬頭看了眼天色。

    是誰說過日月天地兩輪眼,萬言不值一杯水?又是誰說那人生路窄酒杯寬?

    太多年沒去那座距離京城近在咫尺的照屏峰了,她有些記不清了。

    姚近之動作輕柔,抬起手指,揉了揉鬢角,都不敢去觸碰眼角,她有些傷感,但是她又眉眼飛揚。

    姚近之告訴自己,去了鬆針湖水府駐蹕,自己就在那邊停步。

    她偏不去金璜府見誰。要見麵也是他來見自己。

    姚近之突然與柳幼蓉笑道:“到了鬆針湖,你再親自回信一封,免得讓鄭府君擔心。”

    ————

    看著那團濃鬱龍氣的移動方向,坐在渡船欄杆上的崔東山一手環胸,一手抵住下巴,沉思狀。

    隻不過崔東山沒來由瞥了眼蜃景城那邊,藏龍臥虎,道理很簡單,是觀道觀那座水井的井口地界。

    倪元簪隻不過是離開水井的福地人物之一,所以騎鶴城才有那句好似讖語的童謠流傳開來,“青牛誰騎去,黃鶴又飛來”。

    不出意外,是那鄒子的手筆了。也就這個天不怕地不怕誰都敢算計、也誰都能算計的家夥,敢這麽調侃觀道觀的老觀主,當年還比較年輕的老王八蛋,跟著先生的先生一起遊曆觀道觀那會兒,當時就還沒這份膽識。見著了那個臭牛鼻子老道,還得乖乖喊一聲前輩,然後下了一局棋,當然贏了。所以老道長交出了那枚白玉簪子。

    至於鄒子,此人最喜歡奇思異想,最擅長的就是落子不生根,所有棋子,遊移不定,自然生發,好像遍地開花,最終結果,卻總是他所求。

    鄒子比起他的師妹,道行高了何止十萬八千裏。

    崔東山轉過頭,望向那個還在走樁練拳的小胖子,問道:“無敵小神拳,咱們打個賭吧?”

    程朝露一趟六步走樁完畢,問道:“賭啥?”

    崔東山怒道:“你又不會跟我賭,問個屁的賭啥?”

    小胖子撓撓頭,“咋個肚子蛔蟲似的。”

    崔東山笑罵道:“拳法可以啊,是個好廚子。不是個好廚子的習武之人,不是好劍修。”

    小胖子給繞得頭疼,繼續轉身走樁。還是曹師傅好,從不說怪話。

    崔東山自顧自拍打膝蓋,“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莫道君行高,早有山巔路。”

    白衣少年轉頭望向更北方。

    崔東山突然抬手,雙指一掐,夾住一把從神篆峰返回的傳信飛劍,先前詢問薑尚真,荀老兒當年走入蜃景城,除了辦正經事,是否悄悄找了誰。

    飛劍回信,說確實找過誰,但是他薑尚真都被蒙在鼓裏,約莫是荀老兒臉皮薄不好意思說,找那姘頭老相好去了吧。

    崔東山翻了個白眼,收起飛劍,算了,不多想了,先生如今棋術高超,出神入化了,自己這個得意弟子,反正是再難讓先生十二子了。

    這可不是崔東山溜須拍馬,而是先生胸有成竹,說下一盤棋,然後拉著自己,擺了棋盤上,先生風采絕倫,撚子落子,行雲流水,最終在棋盤上擺下了十二子,四無憂,中天元,再加三邊線。

    崔東山當場就認輸了。

    結果一旁觀戰的大師姐來了一句,“師父都讓你十二子了,你也認輸?”

    納蘭玉牒更是驚歎不已,“原來曹師傅棋術也很厲害啊,文武全才嘞。”

    先生聞言微笑點頭,開始收拾棋局,動作極快。

    崔東山當時看了眼先生,再瞥了眼那個微微斜眼、笑臉很金字招牌的大師姐,就沒敢說什麽。

    玉圭宗山水渡口,一行人離開雲窟福地,繼續南下去往驅山渡。

    至於有那黃衣芸美譽的葉芸芸,是單獨離開的福地,重返蒲山雲草堂。

    最近一屆的花神山胭脂圖,有沒有那位大泉女帝,葉芸芸不在意,反正沒有她就行。

    金頂觀首席供奉蘆鷹,坐在一艘渡船的雅間,神色複雜。

    之前在黃鶴磯仙家府邸內,門檻那邊坐著個發髻紮成丸子頭的年輕女子,而他蘆鷹則與一個年輕男子,兩人對坐,側對窗戶。

    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那個年輕男人的臉龐一側,一明一暗。

    那個男人除了問了一大堆問題之外,竟然還與蘆鷹拉起了家常一般,說咱們這些沒靠山的山澤野修,誰的日子都不輕鬆,登山之路,羊腸小道,天底下哪個修道之人,不是咱們這樣的野修,是在辛辛苦苦為自己謀條生路。所以等到日子好過的時候,好歹給別人留條活路,畢竟都是譜牒仙師了,該講一講細水流長了,所以也不要你蘆鷹如何忍辱負重,如何背叛金頂觀,跟那杜含靈撕破臉,完全沒必要嘛……如今咱哥倆坐在這兒,聊得投緣,說句難聽的,對供奉真人來說,其實差不多已經是最糟糕的境地了,那走出門後,多活一天就是賺,又沒讓老哥你發毒誓什麽的,要惜福,不惜福也要惜命,是不是這個理兒……

    反正當時蘆鷹就是在一個勁的小雞啄米,學塾蒙童聆聽夫子教誨差不多。

    蘆鷹是真的都聽進去了。

    如果不惜命,他早拚命了。

    當然,那個神色和藹、笑意淺淡的年輕人,手上一直在玩一把匕首,刀光一閃一閃的,也是比較重要的原因了。

    大泉京城,蜃景城一處秘密水牢內。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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