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梨不入土蝗蟲稠（六）
從小璃的口中我們得知歐陽玨感情素來涼薄，除了寥寥幾個例外，他幾乎不對任何人感興趣，更遑論執著。這也是他的自我保護方式——如果放任自己投入感情，也許就無法平穩安然地度過自己那漫長的人生。因為據說歐陽家的人因為懂得養生之道，如果不是自殺也沒有被暗殺，平均死亡年齡在150歲左右，這對於這個滄州大陸猶如天文數字。
與此正相反的是，他的姐姐歐陽渺卻連放棄任何一個“白子”都做不到。為了這個家，為了這名為“歐陽”的一族，她選擇成為聖女女，並為此度過了七十載光陰。僅有這份自尊支持著她。但是她那非凡的能力與孤獨，漸漸侵蝕著歐陽渺的意誌和自尊，讓她逐漸走上與她們那愚蠢的父親相同的道路。
歐陽渺隻能自做主張地，強硬地將這份自私任性的愛傾注給以血緣相連的弟弟。她緊握住這份抹消不了的血之羈絆——這和寵愛著一個玩偶是沒有區別的。由於他沒有義務愛著如此的姐姐，也沒有足夠興趣來妥善回應這份愛；歐陽玨完全忽略了他的姐姐，就好像歐陽渺不存在一般。這本來就是相互的。
…但是，歐陽玨至少為了自己的姐姐歐陽渺做了兩件事。
不是對他那名為“歐陽渺”的姐姐，而是對那從來沒有逃跑的聖女表示尊敬。
然後，這一切很快將走到盡頭。
盡管已近七十歲的高齡，可是歐陽渺依舊長相如十八歲的妙齡少女，她及其愛護自己的容顏，不惜修煉了歐陽家的禁術，以此達到容顏不老的境地，可是那是在耗費她往後生命為代價的，據悉過了七十五歲以後修煉這種禁術的人會以光一般的速度老去，直到變為枯骨。
可是那個女人不愛美呢？即使是當了歐陽家聖女，終身未嫁的歐陽渺，她或許已經回不到頭了。
小璃說過的那句話：“向所有尋求幫助的人伸出援助之手正是我們歐陽家之所以為‘歐陽家’的證明，也是我們這一族所存在的意義。”
…據小璃自己說，此番話和許多年前由她那強大而美麗大姑母口中所說的話語如出一轍。
從不知是小璃的主房還是別間裏出來後，我突然陷入沉思。
光憑櫻這一條線索找到歐陽家的聖女顯然是不夠的，隻能將其作為主線再做考量了。
或許是誤會了我的表情，小璃不禁咬住嘴唇。
“……那個，很抱歉，我父親。對你……對此次蝗災的態度~。”
“啊。……不，沒關係。也許，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或許已近盡最大的力量幫助我們了吧。”
很不可思議，心情平靜了下來。小璃的話，或許也正是自己的話。
另一方麵，白星辰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位這座曆史悠久的歐陽家大院。
“……喂小白，這座院子有什麽特別的麽？”
“哦，沒什麽，隨便看看。”
“小璃，據說歐陽家有關於蝗災的知識，是真的嗎？而且就算沒有世人所傳說的巫術也沒關係……。就我所知，人們應該沒有辦法對付蝗災才對啊……”
“……或許如此吧。因為滄州大陸連續不斷的戰爭，導致書籍也好知識也好貴重的研究也好多次遺失。尤其是上一代更為嚴重。但是歐陽家不一樣。不止本家，從南國建國時代起就享有治外法權，包括‘外麵’的歐陽家旁係的商業。歐陽家在戰爭中長久地受到保護，所以資料也都得以完整儲存。”
小璃繼續說道：“關於蝗災，我也有很多記憶。也學過關於災害的東西。但是，能夠真正發揮那些威力的……果然還是需要大姑母的力量。”
我想起有著少女般容顏的歐陽渺。我必須去見她。不管是有關蝗災也好，還是她下了“改變滄州大陸格局”的命令也好。
“在哪裏？我們能夠找到歐陽渺？”
“——在哪裏！”
在景曜急切的語氣下，小璃猶豫地移開視線。
“……確切的地點並不清楚。就像這座宮殿是大姑母的居所一樣，這裏有很多地方是隻有智者才知道的。如果是隱蔽的院落或塔樓的話，我就無能為力了。當然父親也是。但是隻有一塊區域，一直都被封閉著……”
就連孩子都會產生不好的感覺，根本不想踏足那裏。
“也許，就是那裏。”
那時，一直沉默著的我開口道。
“——小璃，能分頭行動嗎？”
“哎？”
“找櫻的任務就交給景曜一人能行嗎？還是說人手多一點比較好？”
小璃瞥了我一眼。
“……好吧？聽說這裏那些不為人知的院落非常危險。我聽說人們會‘迷路’。這些地方除了是禁地性質之外，肯定還布了陣法。而且還是遠古時代的。”
“遠古時代？”
“據說是這樣的，但是誰也不知道。隻知道，那些陣法能夠讓人精神錯亂，如果沒有異常強韌的精神力和意誌的話，是再也出不來的。就連大姑母也曾被長年禁足在那樣的地方，我想……人越多去找櫻的危險就越多一分。”
“行了，明白了。”
我啪地拍了下景曜的肩膀。
“——決定了。景少，你就一個人帥氣地去禁地找櫻吧。”
“哎哎！？”
發出叫聲的當然不是我，而是小璃。
“等、等等、等下旋兒姐姐！！那樣怎麽說也太過分了吧！？”
“不過分。正常地想一下，隻能這樣，不是嗎？大家一起大大咧咧地迷了路再死掉豈不是本利全無嗎。”
景曜一臉抽搐地盯著我。
“………喂、女人。你~”
“我有名字，你可以叫我旋兒姑娘或著小璿。”
“……你真是……有時候你為什麽會看似那麽無情呢？。”
景曜歎了口氣，轉身麵向我，露出無奈的表情。
“小璿……正如你所言，就算你和小璃一起去也毫無益處。如果你出什麽事情的話。……我想我的內心也會不安的。”
“不。請你想成要是你找不到櫻，因為耽擱了找到歐陽渺的時間，紅州包括你東盟同羅的百姓會很不安！”
我握起白星辰的手。就算自己去了，也是礙手礙腳。我深刻的清楚這一點，所以才那樣說的，其實在我的內心有多擔心這個朋友，也隻有我自己知道。
“——景少拜托你了，請一定要和櫻一起回來。”我的臉上寫滿擔憂和堅定。
“我知道。小璃，告訴我那個地點。”
盡管有所猶豫，但和我一樣，我想小璃也很清楚。無論是景少的實力要比我們強太多也好，還是這次白星辰所說的一切都完全正確也好。就算是關於“禁苑”，小璃所知也不比景曜多多少。這裏也沒有擁有能解決問題的先知和智者。很可能所有人都會在“禁苑”裏走散。我看向景曜佩戴的寶劍，那是一把據說有辟邪斬魔威力的寶劍。又想到景曜既然是人們傳誦的修羅戰神，自有他獨到之處。也許這些都能起到作用也說不定。
小璃在深思熟慮後說：“……我知道了。就交給，你了。地點在——”
小璃說出了那個地方。
到了景曜的背影已經消失於視線之外時，小璃仍佇立著。我拍了拍她的腦袋。
“小璃，讓你別擔心可能比較困難，但有一點我可以斷言。景曜一向運氣就好。功夫好，而且基本上腦袋裏就不會往壞的方向考慮問題。那是能夠吸引到運氣的本領吧？無論何時，那家夥都能夠設法解決，所以才交給了他。而且無論櫻處於什麽狀態……如果是景曜的話也許能做些什麽。反過來說，如果景曜無法做到什麽，那我們誰也做不到。”
小璃微笑起來，我說此話一半是強迫自己，另一半也是覺得確實如此。
“是……”
“好了，我們也走吧”
“哎？去哪？”
與呆呆回問的小璃相反，我一臉擔心的看著景曜。
“在他忙著的時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隻是不想浪費時間而已。我想總比在這裏傻等要好得多吧。”
“什麽地方？”
“自歐陽家建起就收藏了各種藏書、研究的，學術研究殿。別名智者之塔。”
我和白星辰驚訝地睜大了眼。
“我想到哪裏確認一下有關蝗災的資料。”
“哎哎！？那、那確實是沒時間傻等了啊！！你馬上帶我去！”
歐陽家學術研究殿的存在本身，並不是什麽秘密。即是學徒們研究所用的有名的大圖書殿，也有歐陽渺的基本方針為指示，盡可能地下達了“外麵”的人們的在留許可。但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的歐陽家，很少有“外”人來訪。可以說，要知曉歐陽家內情，幾乎是不可能的。雖然南國宮殿的藏書閣裏存有基本的信息，但那也是隻有一定官階的官吏才能看到，且需要得到韓煦的許可才能閱覽。
突然晴朗的天空在這本因是酷暑的七月裏刮起了狂風，不多時一場鵝毛大雪便飄然而至，七月飄雪？
周圍的高山已被一層薄薄的白雪覆蓋，但這歐陽家卻時而能看到從山那邊乘風飄來的風花凋落。昨天這個庭院還是夏日勃勃的景象，現在卻漸漸地變成一片雪景。
“這是大姑母的力量衰弱的證據。”小璃接著一片六棱形的雪花擔憂的說道。
獨自一人長久守護著這個歐陽家的女人。
沒時間了。我突然切身地感覺到這一點。對歐陽渺來說，已經沒時間了。
白星辰突然把小璃扔向我。不止小璃，連我也大吃一驚。
“唔哇！好冷！不對，我說白大哥！？我可不是蹴鞠用的球——”
“抱歉小璃，有人想暗殺。小璃，拜托你了。盡快帶小璿去往智者之塔”
小璃突然對白星辰喊道。
“——別殺了他們！！他們也是歐陽家的人！隻是被歐陽家的叛徒攝了心魄而已。”
白星辰的側臉似乎有些緩和地微笑了一下。
“……我知道。讓他們稍微昏過去一下就行了。在那邊等著。”
先不說暗殺的手段，就他們已經露出身形這點就不是白星辰的對手。我拖著小璃躲到積雪不深的庭木背陰處後，小璃一邊壓著腦袋一邊拚命拉著我的袖子。
“小璃，我也拜托你，帶小璿趕緊去那個智者之塔！”
我雖然也多少有些功夫，但完全抵不過專業的暗殺者。我和小璃在此隻會給白星辰添麻煩，而且他也確實是強得沒話說。
“……我知道了。我會帶小璿姐姐去的。”
小璃踏著不斷積聚的雪往回走去。地麵傳來雪從梔子花瓣上落下的響聲。
仰頭望天，白雪如同冰冷的飛礫打在臉上。我的記憶裏，從未見過這種不合季節的大雪。這裏始終是靜謐又幽邃，雖然有時寒冷無比，卻非常美麗。
小璃看著這七月飄雪傷感的說“能夠操縱那樣強大神力的大姑母的力量，正在衰弱。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自己根本想不到居然會有這一天來臨。”
有什麽，將要終結。
在那之前，我一定要見到傳說中歐陽家不老的聖女歐陽渺
——一定要去見她。
小璃絮叨的說起至今為止，小璃從未想過自己去見伯母。傲慢、自以為是，理所當然地堅信自己絕對正確，如同冰之女王般君臨一切。雖然功績也很多，但卻能滿不在乎地在利用了漣之後就把他舍棄。對身為男性被視作“無能”的小璃父親歐陽玨，大姑母也從未有過任何期待，更不要說將他看做一個有人格的人來對待過。而作為大姑母弟弟的孩子，小璃認為歐陽渺也絕不會大看她的。
小璃絕對不喜歡她的大姑母。她有很多她所不認同的地方，以及她認為其扭曲的一麵。即使如此，如果不僅僅是這樣的話，就必須了解。這也是為了天下蒼生。
在大姑母所守護的東西，終結之前。
“小璿姐姐？”
順著聲音，我將視線從飛落的白雪緩緩移到小璃的身上。
我按住被雪風吹亂的衣角，點頭道。
“……走吧。到歐陽家秘藏的學術研究殿——智者之塔去。”
“哇啊！！怎麽這麽累啊！”
她邊喊邊全速在走廊上奔跑著。跑在她旁邊的我低聲說道。
“……一邊叫一邊跑的話，會更累的哦。就算不累雪也會把熱氣給奪走的。”
“你用不著那麽冷靜地指出這點啊！小璿姐姐你有時候看起來真是無情呢。”
“那樣的話不就像懲罰一樣嗎？而且我們還被追殺啊。要是不叫的話，豈不就像被牛頭馬麵在後麵押著有氣無力地前往地獄嗎。”
“小璃你不是說‘馬上就到’嗎！？現在已經過了上午了啊。怎麽回事！？”
“不過是從早晨到上午，本來就是‘馬上’吧？………”
我斜眼看了眼嘿哈不停的小璃後，我迅速將視線轉向後方，正看到身後的白星辰又把一個“暗殺傀儡”打昏過去。多虧了白星辰，兩人才能進行這種悠閑的對話。這些號稱幾乎能一人滅掉一個小隊的本家精銳“暗殺傀儡”，卻被白星辰像嬰兒一樣輕易解決。雖然他按照約定沒有殺了他們，但即使讓他們昏過去也好綁起來也好，同伴也會一個個解救他們然後再度追上來，因此追兵完全沒有減少。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