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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承諾了 結局是否會皆大歡喜(1/5)

作者:蟲鳴字數:55880更新時間:2023-10-24 16:59:55

    卷四 承諾了 結局是否會皆大歡喜

    1

    年夜飯吃得毫無新意,台麵上菜色豐盛,酒是上好的酒,煙也是市麵上買不到的特供煙,整頓飯卻是冷清得隻聽得到筷子敲到碗盤的聲音。這兩年各個城市嚴禁燃放焰火,比起往年走在大街上,雪地上到處灑滿了鞭炮炸開的小紅紙屑,如今的辭舊迎新是靜悄悄的,仿佛中國人一下子變得內斂,喜不外露起來。

    初一早上,李家便來了兩趟客,一是年年都撿著初一來拜訪李成輔的政府官員,二是欽顯的下屬,分別都帶了自己家的孩子。這一碰到,少不了的寒喧客氣,兩個驕氣的孩子也在屋裏鬧騰,時不時就聽到大人裝模作樣的喝斥聲。沐陽吃完早飯,便向欽顯要了輛車,和雲舫直奔想念了許久的牧場。

    新年伊始,倒是個好天氣。晨間的白霧散盡了,淡藍的天上飄著幾大片雲,蓬鬆厚實如剛彈出的棉絮,在寒風中緩緩聚攏,給天遮了個嚴實。

    車行了半小時到達牧場,與以往雲舫所見的牧場不同,圍牆裏麵並沒有看到一望無際的草原,而是被樹林子分隔成了好幾塊兒,從高處看像是個方方正正的“曲”字。

    一個拎著桶的工作人員見到沐陽便咧開嘴笑了,然後衝遠處一個往本子上記錄的人吆喝。那人轉過身,雲舫見他五十歲上下,興許他沒這麽老,但臉上被風霜刻下了重重的痕跡,不得不疑心這人是否一生都是勞碌的。他穿著一件像工作服的土藍色夾克,腳上蹬著膠筒靴,將小本子收了放進衣內的口袋裏,便大步朝這邊走了來。

    “陽陽回來了?”他走到兩人麵前,邊說邊笑。這大約是雲舫來這裏後見過的最真誠的笑容,隻幾秒鍾,他便對這個人有了幾分好感。

    “嗯,剛回來,林叔還是不回家過年?”沐陽也笑著回道。

    “不回,你嬸嬸和弟弟都來這兒了,我們剛吃過早飯。你應該是在家裏吃了才過來的吧?”他保持著笑,又道:“別說你大過年的跑來我這裏要頓飯吃啊。”

    “今天還就是來找您要這頓飯吃的,我們會玩的比較晚,中午大概就留這兒吃飯了,可以不?”

    “那有什麽問題。”林叔哈哈一笑,手按著沐陽的頭,才注意到旁邊的雲舫,他眨了眨眼道:“這是男朋友?”

    “嗯,我帶他來看看‘逐鹿’。”

    “那是現在去看,還是進屋裏烤會兒火了再去?”

    沐陽轉頭問雲舫:“你冷嗎?”

    雲舫搖搖頭,沐陽便道:“那就現在去吧。”

    “先說好,你別待會兒又哭啊,哦――有男朋友在,哭了也不要緊。”林叔打趣的說,剛背過身,就遭了沐陽一個白眼。

    雲舫見到了沐陽常與他提起的‘逐鹿’,是一匹深棕的瘦馬,半死不活地趴在馬廄裏,從它的體形上能依稀看出當年的矯鍵。隻不過,如今它的頭垂得低低的,用溫漉漉的鼻子拱著麵前那堆幹草。這似乎是它唯一能做的事,看起來孤獨又淒涼,讓人於心不忍。

    沐陽還沒走到它跟前,眼睛便開始模糊了。雲舫倒也細心,一路牽著她,手也握得很緊,大拇指輕輕捏著她的手心,嘴裏也說:“別難過,別難過。”

    他就隻會這般安慰人,若是可以,他倒想說,再難過也無濟於事,但這話是不能說的,他也不懂這主人與馬的感情,所以,隔靴騷癢的哄她兩句還不至於講錯話,而反傷到她的心。

    林叔牽了匹黑馬來,沐陽把外麵的大衣脫了遞給雲舫,便一踩馬蹬翻上了馬背。強勁的風從天邊吹來,過了林子,減弱了大半,隻嗚嗚在耳邊響著。沐陽雙腿一蹬,便往林子裏飛馳而去。雲舫站在高處,林叔在旁邊說道:“你不擔心她?”

    雲舫的視線仍是跟隨著沐陽,嘴裏說道:“擔心。”見沐陽已經安然地出了林子,他才側頭看向林叔。“不能因為擔心,就阻止她。”

    林叔笑道:“陽陽大學畢業時回來這裏,一起來的還有程總的兒子,就因為她騎馬,吵了兩天,吵到江林丟下她先離開才罷休。”

    “這種架吵得沒意義。”雲舫輕描淡寫地說:“她的性子倔,你由著她,她倒還有分寸些,喏――你看,她已經回來了。”

    林叔望著在馬背上俯下身的沐陽,指著她身後的林子說:“穿過那片林子有個天然湖,再遠些就是藥材基地,風景不錯,你讓陽陽帶你去走走。”這時沐陽已經到他們身前,下了馬。林叔接過她遞來的韁繩,交待道:“十二點回來吃飯,我讓你嬸給你們烤個羊腿。”

    沐陽笑著說好,挽了雲舫往坡下走。

    林子裏栽植了很多鬆樹,枯黃的鬆針鋪在小徑上,踩著發出“吱吱啞啞”的響聲。少部份的樹禿了,但林子裏仍有許多四季長青的樹木,枝葉繁茂,似綠色的雲層籠罩在他們的頭頂,沐陽指著樹跟雲舫說:這是杜仲,是藥材,往前走有一大片人工種植的;橢圓形葉子的是香果樹;那一小片是水杉,是極為少見的――

    出了林子,就如林叔所說的,是一個寶石藍的天然湖,浩然連到另一座山去。湖麵上起了薄霧,輕輕鳧鳧地飄浮,沿著湖邊往前,是雲舫一直想看看的藥材基地,但許多的藥他並不認識,隻得問沐陽。

    “這是黃連,前麵還有黨參,當歸,和一些其他的藥材。”沐陽指著棚架下的綠苗說:“這周圍就是一個藥庫,也是因為藥材資源豐富,所以才建了昨天你去的那個藥廠,隻可惜――”沐陽轉頭看了眼望著遠處出神的雲舫,又道:“如今這些資源都往外輸出了,並沒有給當地人帶來更大的經濟效益。”

    雲舫隻聽著,並不答話。兩人挽著手繼續在周圍散步,淡淡的霧氣帶著雨水的味道,踩著鬆軟的泥土路,透過樹林,寶石般的湖若隱若現。

    “多漂亮的地方,隻可惜養在深閨無人識。”雲舫尋到一棵樹倚著,把沐陽拉到身前,將她的兩隻冰冷的手湊到嘴邊用熱氣嗬暖了,才放到自己口袋裏。

    “我也常這樣想,不過,若是知道的人多了,這地方大概也不能保持原貌,所以,有得必有所失吧。”

    “我要是你,出生就在這兒,一定不舍得離開這裏的。”

    “其實都是你第一次來的緣故,像我跟佳佳,對這地方熟悉透了,一草一木都仿佛是應該長在那地方的,倒也不覺得稀罕。”

    “我承認你說得對,但你不能否認,跟我說這話的時候,你是自豪的,因為我稀罕的正是你厭倦了的。”

    “你這話說得沒道理,就像一個吃慣山餐海味的富翁,偶爾吃到餐野菜,總不會因為野菜好吃,便去羨慕一個天天隻能吃野菜的窮人吧?而那個窮人更沒有什麽值得自豪的了。”

    “怎麽沒有可以自豪的,能讓人羨慕,哪怕隻有一分鍾也是可以自豪的,更何況,你也很喜歡這裏,不然,怎麽會帶我來?”

    他盯著她的眼睛,並等著她點頭確認,但沐陽卻搖了搖頭道:“帶你來這裏,隻是因為我說過哪天要騎馬給你看的,但你已經忘了。”

    雲舫怔愣了會兒,想起她參加公司活動時打給他的那電話,記得當時有人來了,她便匆忙地掛掉了線,來的人是不是王介桓,他心裏猜測,於是道:“怎麽會不記得?那時你正說得開心,可有人來了你就掛了電話。”

    沐陽也想到了介桓,連帶地想起那晚的吻,她的臉微微一紅,不自在地低下頭,小聲道:“哪來的人,哦――我都快忘了。”

    雲舫看她的反應也知道自己猜準了,免不了的心裏發酸,說出口的話難免霸道:“那些不該記的是要忘了。”他藏在口袋裏的手摸著她的戒指,又道:“有些人可能比我會討你歡心,但那些人不一定是實實在在愛你的,記得你跟我訂了婚,不能再三心二意了。”

    沐陽聽他的語氣,像是她出軌已是即定的事實一般,劈頭便來一頓指責。別說她壓根兒沒想過要給別人機會,就是有,在如今這個社會,女人騎驢找馬的比比皆是,她一心一意地跟了他,長輩都見過了,他倒還有疙瘩,這男人的氣量未免也太小了些。

    冤枉歸冤枉,女人嘛,但凡男人為她吃醋心裏總是有些虛榮的。她憑白受冤的怒氣被虛榮給壓了下去,反倒為了自己的良好品行解釋起來:“我怎麽會是那種人?你以為我真是嫁不出去了,是個男人都要給個機會?哦――你心裏大概就是這樣想的。哎---原來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好好,你把戒指拿回去,別讓我這種女人糟蹋你了――”

    原本是脫口而出的氣話,也是為自己辯解,所以指責雲舫看低她,但說到後麵,連她自己也有幾分相信,雲舫是真的看低她了,將她視為一個隨便的女人。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委屈,揣在他口袋裏的手也退了出來,掉了兩滴眼淚,便要去拔手上的戒指。

    雲舫這才慌了,她還沒嫁給他,若是因絆嘴節外生枝,她一氣之下真給了別人機會,那就冤了。見她哭著拔戒指,他笨拙地給她擦眼淚,越擦她的眼淚倒更多了,抹也抹不淨,隻好用嘴去吻她,仔細地吻掉她臉上的淚珠。他心裏憐惜她為自己哭,直罵自己混,大過年的討了個不吉利。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偏偏要曲解,我要是把你想像成那種人,還會跟你求婚麽?”他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哭了,便捧著她的臉說:“別哭了,以後不許你再這樣想,嗯?”

    沐陽用手背揩著眼淚,胡亂地點著頭。雲舫又說:“你看,過年頭一天就哭,你是想哭到年尾去啊?”

    沐陽聞言破涕而笑,吱吱地笑出聲來。“誰有那本事,從年頭哭到年尾,那倒是省了水了。”她抓起雲舫的手,瞥了眼腕表,頓時驚叫道:“哎呀,都十二點半了,林叔一定等著我們,快回去吧。”

    他們跑出林子,一路上追逐嬉鬧。偶爾也捉住一隻小羊,拎著羊耳朵撓對方的臉。護犢的母羊過來了,沐陽就揪著兩隻角拖著羊去抵雲舫,雲舫也假意地躲開,繞到她後方抱起她,拋得高高的,再轉上幾圈兒,轉得她昏頭告饒了,才放她下地。沐陽腳一著地,兩隻眼珠子便烏溜溜地亂轉,站也站不穩了,雲舫隻好背著她回到飯堂。

    林叔、林嬸和十二歲的孩子圍著暖爐坐著,一些與沐陽相熟的員工見他們進來,便取笑沐陽道:“就知道你們兩孩子不願意回來,陽陽是想跟男朋友單獨處著,我們這些叔叔嬸嬸都是煞風景的。”

    沐陽從雲舫身上跳下來,紅彤彤的臉露出一個大方的笑,拉著雲舫挨著他們在矮凳上坐下,跟眾人扮了個鬼臉,手快地從羊腿下撕下一塊肉來,分給雲舫一半,也往自己嘴裏喂。滿足了口食之欲,才得空跟眾人道:“沒見過這樣取笑晚輩的長輩,是不是因我要了頓飯吃就有意見了?切,林嬸兒都沒說什麽,你們倒小氣起來了。”

    她說著湊過臉往林嬸肩上擦了擦,像隻流浪狗尋了個主人般,要她給自己出頭。林嬸兒不善言語,一逕慈愛地笑著。林叔給各人碗裏都斟上了燙溫的酒,跟她和雲舫道:“隻要是你陽陽來,這牧場怎麽也管得起你的飯,別說是一頓,你就常年在這兒住下,也餓不著你,大夥兒說是吧?”

    “是是是,不但有飯,酒和肉也有,這酒今天你們兩都得喝。”大夥兒異口同聲地說,也端起了碗。

    雲舫見勢也知這酒必喝不可,他雖不喜酒,但麵對這些人,卻也覺得喝上一次倒可以圖個痛快。沐陽與他們碰了碗小啜了一口,雲舫聞著醇香的酒,豪爽喝進腹裏。桌上的菜都是些平常少見的,大約是這牧場還有地,種了些他沒吃過的菜,使他新奇了一番,盤裏的炒青菜嫩綠得仿佛隻在水裏浸了一浸,再澆上油一般新鮮;牛肉幹是林嬸兒自己做的,沐陽說那是她的拿手下酒菜,口感獨特;最饞人的便是羊腿了,烤得外焦裏嫩,嚼著滿是孜然的香味。

    更可愛的是這些人,興許是遠離了城市的傾軋,淳樸得隻會說些玩笑話,或是一個勁兒地嚷著要拚酒,他們不談時事,不講生意經,閑談也隻說牧場裏羊和馬鬧出的一些好笑的事兒。雲舫徹底放鬆了,還沒吃到一半,他已算不出自己被灌下了多少酒,但仍是心甘情願的喝。沐陽也未替他跟這些人說情,隻顧著吃自己的,仿佛是把未婚夫丟給他們隨意處置。

    一頓飯吃到了下午三四點去,雲舫這一生隻裝醉過,真醉怕是隻有這一回。放心大膽地使自己醉了,以至於他橫倒在沐陽腿上時,嘴裏還含著一口酒,費了些力才咽下去。

    林叔將雲舫扶到招待所的客房裏,屋裏沒有空調,便叫人燒了盆炭火端進來。沐陽給窗戶開了個縫,感覺有些睏了,便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明雲舫喝醉了,也許晚上趕不回去。玉清隻交待了句“如果晚上能醒過來,就一定要趕回來”,隨即掛了電話,向丈夫與公公報告去了。

    沐陽挨著雲舫睡下,一覺直到晚上九點鍾方醒。

    雲舫比她先醒來,手支著頭看她的睡臉,也是隻有在這地方,她才睡得這般酣沉。以往他隻覺得她是個再普通不過,卻令人安心的女孩兒,他甚至以為她的可取之處便也僅止於此。今天才知,他是不了解她的。特殊的環境便能發掘出某個人的優點,如音樂家必須是要在音樂殿堂裏,文學家在圖書館,考古專家在遺址古跡,而他,則隻能在商場上,或是在一個大都市才能遊刃有餘,在這種地方,幾碗酒便可以摞倒他,而偏偏未婚妻卻是適合這裏的,隻有在這裏才見識得到她的爽朗與灑脫。

    隻是,這個地方她也是不能久待的,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熟悉透了,也不覺得稀罕了,或許,還會感到厭倦。

    想來想去,她還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他卻迷上了,她所擁有的那種毫不掩飾的真,使他迷得七葷八素。

    或許,人對於自己缺少的東西,總是很入迷的。

    “咦,你已經醒了?”沐陽打了個嗬欠,眯著眼睛問他。

    “嗯――”他收起遐思,半坐起身,靠著床架子道:“剛醒,喝多了,頭還有些痛。”

    “那就再睡會兒吧,我給媽媽打了電話,說今晚不回去了。”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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