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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趕考(1/5)

作者:鳳歌字數:54420更新時間:2023-10-25 18:58:24

    報名、考試並在一處,都在浮羽山下的天試院。

    浮羽山地處東南,夾在勾芒、朱明兩山之間,比起四神山高出一截。山體湛藍如洗,幾與長天一色,山頂的積雪終年不化,形如吉光片羽,飄然與雲相逐。

    方非極目望去,山頂立著兩座雕像。一大一小,小的是一個山都,背負短劍,仰望天彎,大的是一個老者,體格高曠,穿了一襲長衫。

    “這個山都,大約就是神眼阿瓏;這個老人麽,應該就是支離邪吧!”正想著,前方翠雲接瓦,蒼樹飛簷,古意漸漸濃鬱,比起玉京的景象,仿佛時光正在倒流。

    兩座白玉華表拔地聳起,人流穿過華表,湧入了一個廣場。天上嘯響連連,不時有人乘法器落下。

    一群人在華表前下了車,還沒站定,忽聽有人高叫:“喲,巧得很呐!”聲音尖銳嘶啞,夾雜了無比的怨毒。

    禹封城應聲一抖,轉過頭去,眼裏迸出兩道凶光。

    不遠處,一家三口正從幻神車裏出來。居前的是個中年男子,頭發花白,麵龐顏尖,左頰一塊老大的傷疤,血紅刺眼,蜿蜒扭曲,右邊的耳朵白得晃眼,與周圍的皮膚很不相稱。

    兩個男的麵對著麵,四隻眼睛噴射毒火。那女人慌忙上來,她生得秀麗白皙,幾乎看不出年紀。女人拉那男子,男子一甩手,將她掀了個趔趄。

    “天獄的看守太失職了。”男子尖聲高叫,“畜生就該關它一輩子!”

    “你在說誰啊?”禹封城毗牙一笑,“你要去了天獄,那個地方才叫名副其實。”

    “老甲魚,我真想給你放放血!”

    “機會多得是!”禹封城怪腔怪調地說,“宮子難,你的假耳朵做得不錯嘛!哪個大夫做的?他可真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哇!”

    宮子難下意識摸了摸那隻白慘慘的耳朵,眼裏透出一股狂怒。他一抖手,筆鋒伸出袖外。簡氏夫婦各上一步,分別站在禹封城左右。

    “子難!算啦……”女人細聲細氣的還沒說完,宮子難一擰身,給了她一個重重的耳光。

    女人後退兩步,左邊的臉頰眼看腫了起來,一縷血絲順著嘴角滑落,她呆呆站在那兒,哆嗦一下,眼裏透出一絲慘笑。

    禹封城將身一躬,作勢躥出,卻被申田田死死按住,簡懷魯在他耳邊低語:“老甲魚,別上當。他想誘你先動手,好把你送回夫獄去。”

    禹封城活是一頭困獸,麵皮發紫,鼻孔大張,呼哧呼哧地噴著粗氣。

    宮子難盯他一會兒,又瞧了瞧簡氏夫婦,目光一轉,落在禹笑笑身上,他獰笑一聲:“小甲魚也來考試嗎?哼,就你那個木瓜腦子,也想考進八非學宮?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宮子難,把你的狗眼挪開!”禹封城大吼一聲,眉間透出一股戾氣。

    禹笑笑稍一畏縮,忽地將身一挺,笑著說:“宮叔叔,你可真會說話,無怪有人說,宮家養的木瓜都頂了一張嘴。”

    “胡扯!”宮子難吐了一口濃痰,“我們家從來不養木瓜。”

    “當然!”禹笑笑微微一笑,“你們家隻養呆瓜嘛!”

    “好呆瓜!”禹封城大拇指一蹺,“宮子難,你通身是嘴,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大呆、呆、呆的瓜。我禹封城說不過你,甘拜下風。”

    宮子難臉也氣白了,這時一個少年上前說“老爸,還報不報名啊?”他身穿銀白羽衣,跟宮子難活是一個模樣,兩隻眼睛鬼鬼祟祟,隻在眾人身上打轉。

    宮子難遲疑一下,惡狠狠掃了眾人一眼,帶著少年怒衝衝去了。那女人深深看了禹笑笑一眼,又瞧了瞧禹封城,一低頭,轉身就走。

    “葛笑蘭!”申田田大叫,“這樣的日子,你過得高興嗎?”

    女人身子一顫,步子加快,頃刻走得不見蹤影。

    眾人目送她背影消失,心中的滋味各式各樣。禹笑笑眼眶一紅,撲進父親懷裏悶聲大哭。禹封城神色黯淡,拍著她的肩膀:“好孩子,別哭,有爸爸在,誰也別想欺負你。走,咱們報名去,考進八非學宮,叫那狗畜生開開眼!”

    禹笑笑抹去眼淚,使勁兒點了點頭,挽起父親手臂,大踏步走向廣場。

    廣場的盡頭開了八道大門,直通後方的“天試院”。門前人潮洶湧,擠得水泄不通。廣場兩側,陳列了一排大的店鋪,有賣符筆的,有賣飛行法器的,還有賣羽衣寶甲的。除去這些正正經經的鋪子,另有許多零星小販,在人群中躥來躥去,做著一些奧妙的買賣。

    方非走在壓尾,一不留神,叫一個小販扯到旁邊。那販子神神秘秘,衝他連連眨眼:“要靈通自寫筆嗎?”一麵左顧右盼,一麵從兜裏抽出來一支符筆,“這可是一位天道者造的喲,什麽定式都能寫。你隻消握著,它自個兒就能把定式寫完。怎麽樣?給你打八折,三十點金……”

    方非隻覺頭痛,轉身要走,小販扯住他不放:“二十點金怎麽樣,唉,十五點呢?要不這個,無影透視眼鏡,看到的人都跟水晶似的,後麵怎麽做,嗬嗬,不用我教了你吧?十點金,隻要十點金……好吧,再看這個,元氣增強手套,又輕又薄,跟你的皮膚一個樣,很便宜,五點金就行。還有這個,飛行導引符,再難的障礙也能輕鬆通過,我跟你投緣,十個賣你十點金吧?怎麽,還嫌貴啊?那買這個,電光益神丸,這顆透明的,吃了記得住所有的定式,這顆藍色的,一旦吃下去,哼,什麽問題也難不倒你……”

    方非渾身冒汗,連說自己不來考試,小販壓根兒不信。正在糾纏不清,小販忽地放開方非,把那堆雞零狗碎揣進兜裏,然後抱起兩手,就像個沒事人兒大吹口哨。方非心裏奇怪,抬頭一看,兩個巡天士板著臉掠空飛過,忽地向下一衝,從人堆裏揪出一個人來,那人哇哇慘叫,身上的雜物雨點似的落了下來。

    小販望著那位同行,一臉的幸災樂禍。方非趁機將他擺脫,可是轉眼一瞧,人山人海,其他人已經不知去向。方非心想眾人報了名總要出來,去華表那邊等也一樣。

    走到華表下麵,還沒站定,忽聽有人大叫:“嗐,你的傳書嗎?”方非站著不動,那人扯著嗓子又叫一聲:“那個沒長耳朵的度者,這是你的傳書嗎?”

    方非一驚回頭,隻見一個少年道者,眉長入鬢,清瘦俊秀,身穿水墨羽衣,身背淡金飛劍。

    “你叫我?”方非望著那人,不勝詫異。

    “不叫你叫誰?那個是你的嗎?”小道者一揚手,指著空中一把金燦燦的小劍,長不過三寸,劍尖指著方非。

    “這是什麽?”方非不勝奇怪。

    “你連這都不認識?嗬,你的點化人也太不稱職了。”小道者眨了眨眼,“這紙劍傳書。喏,要是你的傳書,把手一攤開,馬上就能收到。”

    方非望著那口小劍,心底大生迷惑:“誰給我這個?簡伯伯?申阿姨?”想著把手攤開,咻,小劍飄落手心。

    “果然是你的?”小道者笑了笑,還想再說什麽,忽聽遠處有人叫喊:“小晏!”小道者回頭答應一聲,對方非說:“我媽叫我呢!”

    “再見。”方非說。

    “小度者!”小道者轉身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方非!”

    “方非?”小道者笑了笑,“好,我記下了。我叫屈晏,小度者,考試頤利。”方非本想說我不考試,還沒出口,小道者快步離開,跟一個紫衣裳的女道者會和。

    方非低頭看去,小劍金光褪去,露出了一把輕薄的紙劍,正想拆開,紙劍刷刷刷自行攤開,變得四四方方,上麵寫了一行青色的小字——

    想見到雷車後麵的人嗎?哪就來考八非學宮吧!

    知情人甲

    方非渾身一抖,還沒明白過來,信箋向內一縮,砰地炸成一堆粉末。

    他大吃一驚,伸手去捉,可隻握住幾片紙屑。他呆在那兒,忘了動彈,腦子裏除了那一行青字,再也容不下別的東西。

    人潮洶湧,來來去去。方非站了一會兒,隨著人流向前擁去,他的心裏緊張焦慮,可又無能為力,似有許多事情要做,可又不知從何做起。

    他走了幾步,眼前一亮——一個少女站在遠處,皺著眉頭東張西望,仿佛衝天的孤鶴,一種別樣神氣讓她脫穎而出,站在多少人裏,也是一樣的醒目。

    方非病急亂投醫,鬼使神差地上前招呼:“你、你好!”

    少女一轉身,冷幽幽的眸子將他上下打量,那眼神像是審視一頭熊、一隻灌,瞧得方非毛骨悚然。少女瞧了片刻,皺眉說“你叫我?”

    方非結結巴巴地說:“你、你不記得我了嗎?那天在倏忽……”

    “倏忽塔!”少女臉一沉,“我可沒去過倏忽塔。”

    “你不是買過劍嗎?”

    “小子!”少女湊上前來,牙縫裏迸出字句,“再說一次,我可沒去過倏忽塔!”

    “可是……”度者老不開竅,“那天在鏡子前麵……”

    少女斷然說:“還有別的事兒嗎?我可不想跟人聊天!”

    “我、我……”方非苦惱極了,“我剛從紅塵來,不知道要考八非學宮,怎麽、怎麽才能報名?”

    “你也要考八非學宮?”少女看他一眼,似乎有點兒詫異。

    方非麵紅耳赤,點了點頭。少女想了想說:“跟我來!”快步走在前麵,方非鬆了口氣,匆忙跟了上去。

    少女步子輕快,在人群裏蝴蝶穿花、繞來繞去,方非幾乎跟丟。好在她的衣服醒目,一片淺藍色衣角忽隱忽現,始終不被人群湮沒。

    走到廣場東南角,少女在一座古屋前停下,屋裏橫放了一張桌子,桌子後麵兩餘男道者正在閑聊。

    “兩份報名表!”少女說。

    兩人望著少女,眼裏閃過一絲驚愕,一個年輕道者說:“嗐,你是不是姓天?”

    “少廢話!”少女冷冷地說,“給我兩份表。”

    “一人一份。”另一個中年道者說。

    少女翹起拇指,點了點後麵的方非“他是不是人?”

    中年道者咕咕噥噥,抽出兩張粉色大紙。少女接過,一張遞給方非:“按表格填。”

    “用符筆嗎?”方非問道。

    少女冷冷地不加理睬,抽出一支白管銀鋒的符筆,刷刷刷地填寫起來。

    方非抽出筆來,打量表格,忽聽年輕道者吹了一聲口哨,大聲說:“哎,快來看,這不是星拂筆嗎?”

    少女應聲掉頭,盯著那支星拂,眼裏透出一絲驚訝。中年道者卻扁了扁嘴:“少址淡,這是仿造的贗品,真正的星拂,哼,早就失傳了。”

    “仿得還挺像。”年輕道者笑問,“小度者,這筆打哪兒來的?”

    “山都森林。”方非頭也不抬。

    “哈……”年輕人放聲大笑,“你還真逗!山都森林,我還琢磨宮呢。可惜是鷹品,真的倒也好了。星雲合璧是個大新聞,報到玉京通靈台,很可以換幾個子兒花花。”

    “死了這條心吧!”中年人懶洋洋地說,“有這種好事情,輪也輪不到你。”

    方非填完姓名、年齡、性別,籍貫他老老實實,填了紅塵某國某市;道者種類,他填了蒼龍,正往下看,忽聽少女說:“慢著,你是羽士還是甲士?”

    “我是……”方非本想說“甲士”,可又想起簡真說過,道者大多瞧不起甲士,少女對他神情冷淡,如果知道他是甲士,還不知道怎樣輕蔑呢?再說他沒有鎧甲,隻有尺木,盡管摔了多次,試劍鏡也沒照出飛劍,可是方非心底深處,還是渴望成為羽士,對於甲士身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抗拒。

    也許心血來潮,也許虛榮作祟,方非麵對少女,“甲士”兩字到了嘴邊,變成了:“我是羽士!”話一出口,他的耳根一陣發燙。

    “你該是甲士吧?”少女瞅了尺木一眼,似乎有些困惑,“算了,隨便你。不過,道者種類這一欄,蒼龍後麵,還要添上羽士或甲士。”

    方非硬著頭皮,補上“羽士”兩字。到了在世近親一欄,他空著沒填,斜眼一瞥,少女這一欄也是空白,不覺心想:“她也是個孤兒?”

    “不對吧!”年輕道者又湊上來,衝著少女嬉皮笑臉,“我記得你有個哥哥!”

    少女抬起頭來,兩眼出火:“他前兩天剛剛死了!”年輕道者給她盯得打了個突,倉皇縮回頭去。

    “她的哥哥剛去世?”方非又震驚,又同情。

    少女填完了表,對方非說:“看到那邊的八道大門了嗎?隨便挑一道,交上表格,就能報名!”

    “謝謝……”方非還沒說完,少女轉身走了。

    門前排著長長的人龍。望著黑壓壓的人頭,方非隻覺前途渺茫,他就像一個瞎眼的船夫,駕了一葉紙糊的小船,冒著驚濤駭浪,駛入了莫測的大海。浪頭一個高過一個,海風在耳邊嗚嗚吹響,紙船兒在水裏衝來撞去,無望地等待最後一擊。

    就算覆沒在即,他也不得不去!“雷車後麵的人”是誰?方非的心裏十分清楚,為了見她,就算是萬丈深淵,他也隻好歎息一聲,縱身跳了下去。

    大門越來越近,活是太歲的大嘴,將報名者一個個吞了進去。方非隨著隊伍向前,眼前恍惚不定,兩耳嗡嗡亂響,看不見,聽不清,直到有人一聲銳喝:“嗐,把表給我!”

    方非一抬眼,吃驚地發現,他已走到大門前麵。一個男道者手拽表格,臉上掛著莫名驚怒。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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