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玉恒拍案喝道，伸手攬過她薄肩，握住她執筆的手，在絹紙上較正道，“潦草倒也罷了！卻還是滿紙錯詞！……此處當是‘險亦進’並非‘險易近’……‘兵厭詐，將反之‘，實非‘兵詐，將反！即是有心偷書，如何又不專心攻讀？”言罷奪了她手中筆擲於案上，一點重墨暈染白絹，如靜湖微瀾，層層漾開。亦拂袖丟開她，起身仍回自己案頭，懶置一言。
蔚璃不知他一腔怨怒因何而起，若這寫字她從來就不曾乖順過，在往昔他亦不過含笑指點，略嘲一二罷了，如何今時竟這般著惱，她悄悄打量著他顏色，默默重拾棄筆，討好道，“又有甚麽可惱……我重寫便是……”未想如此恭順仍隻換他冷眼持看，沉聲一語，“你若無心，此業休了也罷！你且去罷！”
蔚璃著實驚惶，心下茫然——去？往哪裏去？不過寫亂了幾行字，何至這般生厭？抑或生厭非是關文墨？畢竟時隔經年，多少事，多少念，漸行漸遠也未可知？那帝都繁華，鶯歌燕舞，他案前榻旁又怎少得了錦色添香，紅袖鋪床。她於他言，倒底是教不會熏不透的頑劣愚鈍女子罷了，早在琉雲築時，為她頑劣不拘，頻闖禍事他便是惱恨之極，幾有棄她之舉；而三年前帝都重逢，她始知他是東宮太子，雖則故人如一，舊情仍在，可到底君臣隔閡，不比往昔；而今時再來，究竟是為解月下相思還是為察舊日忠心……想著不由心意黯然，啟聲要喚，將吐半個“雲”字，卻是喉嚨一緊，終未喚出，又見他轉過身去背向自己，不覺更是悲涼，目之所見竟為迷蒙，忙垂首向案，撤去舊稿，重鋪新絹，凝神屏氣，重提竹筆，未待行墨，幾滴淚先濕絹稿。
窗外雨勢漸盛，滴簷敲窗，聲聲擾心。玉恒雖捧卷在手，卻也是滿眼空蒙，心意淩亂。慈風雲積聚，大雨相欺，豈非正如帝都形勢。相家執政，將門擁軍，所謂子皇族不過傀儡爾爾。又有這四境封王各自為政，南召西琅兩國戰事不休，北溟一族終年虎視眈眈，欲吞皇境。王族各家隻知貪疆土占城池，早已忘卻當初子賜封四境王族時所授守境護君之責。莫護君，隻是敬君亦是寥寥無其意。駕臨越都，聽聞竟有西琅王室不迎之事，想來這所謂子之家，玉氏皇族，於四境王族亦不過爾爾。當真大廈將傾，玉氏飄搖嗎？偏所思所念所憂所信之人，還一味肆意胡鬧，隻當這繁華盛境長長久久，豈不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這下已然分崩離析之勢！何以挽狂瀾兮？蔚璃，蔚璃，本視你作與我比肩之人，偏你不知淒雨霏霏並非一時氣象……玉恒思及此處不覺搖頭，心內歎息：原是我錯識佳人？縱然我以萬裏江山為贈，卿又豈是肯負重擔之人！城闕深深，樓台高高，帝宮森森，又怎比那青山遙遙，碧水幽幽，江湖悠遠……或許正如當年放你歸國，此回亦該許你逍遙。縱風雨飄搖，江山零落，這一世混亂自當我一肩擔下，拚守一隅繁華，無礙你清風朗月，踏歌而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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