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母親。”林瓏說。
“她是個自私的女人。無論什麽時候，她隻想到金錢和自己的麵子。她從來不考慮我的幸福，還有感受。”
“我像個枯槁。我像母親的玩偶。是她用來滿足自己yu望和虛榮心的工具。我的丈夫是她精心為我挑選的。她喜歡我的丈夫。因為她喜歡打我。丈夫也喜歡打我。他們是同一類人。所以她喜歡他，像自戀的人喜歡自己的影子。”
“小的時候，她用燒紅的火鉗燙我的脖子。我不停地抓扯自己的臉。我讓另外一種更加瘋狂的疼痛來麻醉自己。我的眼神裝出呆滯的樣子。我仿佛去了另外一個世界。我希望遠離她。她是我的母親，她也是魔鬼。”
“現在我時常提到那次燙傷，她不停地狡辯。她說是我不小心撞上了燒火的火鉗。她說我小，所以記憶混亂。”
“林瓏，住口——”紫對著空氣低吼，“不要說下去。不要說下去。讓我歇歇。讓我歇歇。”
紫環抱住自己，她努力地深呼吸，再深呼吸，使勁平撫自己的戰栗。
夏日的太陽灼得人像開水一樣滾燙，可是紫卻無比寒冷。
小寒站在太陽溫暖的光線中顯得那麽遙遠和無能為力。他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了。青春少年的夢，已然破碎成一片片，飄零到空中，或掉落在地上。
那些碎片像四分五裂的心髒，抽搐，疼痛，讓人昏厥。每一片都有林瓏的笑和疼痛。
紫不敢再去三裏屯。她怕遇見僑生，她怕酒吧陰暗的光線中會出現林瓏鬼魅的笑。
可是就算在雨川的臨時住所裏，她還是感覺到空氣中四處飄散著林瓏詭異的氣息。
“也許真沒什麽，可是我還是害怕。”林瓏說。伴著牛奶河銀白的月光。
“也許是我心裏有鬼，也許那些幽魂真的存在於我四周的空氣裏。我時時刻刻感到身旁有一雙詭異的森冷的眼睛，像劍一樣從我背脊上劃過。我不敢睡著，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可是我又看見燈光在雪白的天花板上投射出一個魔鬼的身影。它有尖尖的頭，和張開的黑色的手。我告訴自己那是幻覺，或者是燈的投影。我把燈關上。借著月光透過窗簾在房間裏布下的局，我又看見了那個鬼魅的東西。我的心因為害怕而劇烈疼痛起來，渾身都在冒冷汗。它的背貼在天花板上，我覺得它就要向我撲下來，吞噬我。我就那樣在驚悸和戰栗中睡著。我在睡夢裏又看見了它，這個鬼魅的東西漸漸在我眼前清晰起來。那是一張蒼老的愁容滿麵的女人的臉。然後我看見她佝僂的畸形的身體和四肢。她對我憤怒地張開長著獠牙的嘴。我驚叫著醒來。四周是夜的黑暗和死寂。我聽見房間裏回蕩著我心髒跳動的聲音，還有血液凝固成冰塊的聲音。床上沒有丈夫。他永遠把自己鎖在他的電腦房裏。我起身走向電腦房，門關得很實。我看不見丈夫任何舉動。他是個寂寞的人，或者是個自閉的人。他娶我，但是不需要我。結婚完全是以我母親和他父親的意誌來實施的行為。他說他習慣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此刻我感覺夢魘裏那張蒼老的愁容滿麵的女人的臉正和我一起注視著門另一邊的丈夫。隻是我看不見，但我感覺她看得見。我覺得周圍的空氣開始軟化和溫暖，散發出母性的溫柔和氣息來。冥冥中，我似乎知道那個詭異的佝僂而畸形的身體是誰，我感覺她對我充滿敵意和憤恨。”
林瓏在牛奶河畔的告白大段大段地在紫的耳旁回旋。
“也許真沒什麽，可是我還是害怕。”林瓏強調。伴著牛奶河曖mei的月光。
“也許是我心裏有鬼，也許那些幽魂真的存在於我四周的空氣裏。”林瓏反複強調。她似乎是說給紫聽的，又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
紫看見房間裏所有蘸上月光的物體都發出詭異的笑來。她覺得那些銀白色的顆粒像冰塊一樣鑽入她的血管和神經，冷卻她的四肢百骸。她感覺徹頭徹尾地冷。她把自己蜷縮在博兒身邊，把所有的床單都裹在身上。但還是冷。她的呼吸開始變得微弱。
“姐姐，你生病了。”
雨川抱住紫，撫mo她的額頭。
“姐姐，你發燒了。”
他讓紫平躺在床上，給她敷包著冰塊的毛巾。他像酒吧請了假，在小屋裏照顧了紫和外甥三天。
紫的病好了，雨川重回三裏屯上班。大概十點的時候他就回來了。
“姐姐，你之前來過北京嗎？”
“沒呀。”
“那北京怎麽會有認識你的人呢？難道我的姐姐已經出名成這樣了？”雨川開玩笑。
紫知道一定是那個高高瘦瘦，皮膚黝黑，有著性感嘴唇和金錢的男人。
“他要見你，今晚，就在我駐唱的酒吧裏等你。”
“你讓我去見他嗎？”紫問弟弟。
“為什麽不呢？他看起來不是壞人。”
“有誰會把壞人二字寫在額頭上嗎？我的傻弟弟。”
“沒有在額頭上注明自己是壞人的人也不一定是壞人。去吧，姐姐，我來幫你照看外甥。”
紫換上一件紫色碎花的雪紡連衣裙，紫色的絲帶在腰間結成蝴蝶結，絲緞般的長發披瀉在肩頭。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