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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禍起蕭牆(上)(1/5)

作者:王剛字數:33884更新時間:2023-10-30 06:08:04

    (一)張榜

    大凡一國之都,最熱鬧的莫過於城門口。鹹陽亦不例外。

    高大巍峨的鹹陽西門,盔明甲亮的彪悍士卒挺胸昂然立於兩側,目不斜視。進進出出的車馬人流,自有巡徼京師的中尉派出精幹手下負責監察。這些人慣於搜檢,目光老辣,時不時就搜出些違禁物品來。

    今日,本已喧囂的城門處益發擁擠,人頭攢動,嘰嘰喳喳,似乎有什麽吸引人的大事,以致車馬人流在城門口停滯不前,亂作一團。行人還好,挨挨擠擠地向前蹭著,車馬卻是半點也動彈不得。加之臨近正午,豔陽高照,人們無不揮汗如雨,怨聲載道。

    我掀開車簾,皺著眉看了一會兒,輕聲喚道:“趙高,你下去看看怎麽回事。”趙高應一聲,自去了。

    我是從雍地離宮返回來的,剛去看望了久未親近的母後。這兩年來,母後一直住在雍城的棫陽宮,深居簡出,連我這個兒子都甚少接見。即便在我失去宛兒之時,她亦隻是匆匆趕來略事安慰,便擺駕回宮。我看著她迫不及待地離去,想不通是什麽能讓母親如此牽掛,以致須臾難離。

    今日我去看望母親,她亦慳吝一麵。我在宮外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有一個小太監跑出來,稱太後身體不適,恐無法麵見王上,還請王上諒解雲雲。我頓時火起,怒氣衝衝就向裏闖。小太監哭喪著臉,苦苦阻攔,被我一腳踢開。正在這時,裏麵大踏步走出一個人,陰陽怪氣道:“王上,太後已經頒下旨意,您若硬闖,恐怕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罷!”

    此人高大健壯,相貌英偉,眼光卻甚是狡黠。他一身宦官服色,卻是負手而立,儼然主人模樣。

    不待我說什麽,早有趙高喝道:“大膽奴才!見了王上還不下跪!”

    那人眉頭一挑,瞥我一眼,方不情願地施了一禮,隨即白一眼趙高,冷哼道:“哼,在下是太後的奴才,自有她老人家來訓教。閣下是什麽東西,也配麽?”

    “你……”趙高勃然變色,看我一眼,隻好硬生生忍住。

    我心裏一動:這人雖是一介宦官,言語間卻似乎連朕也沒放在眼裏,他是誰,竟至如此有恃無恐?

    那宦官見我定定地注視他,似也覺出不妥,眼珠急轉,轉身一腳踢到方才那個小太監身上,罵道:“不懂事的奴才!惹王上生氣,還不快滾!”那個小太監忙連滾帶爬跑進宮裏。

    隨即他換上一副笑臉,殷切道:“咳咳,王上擔心太後病體,心急之下,舉止雖逾禮法,卻是合乎人情的。這樣罷,請王上容在下通稟一聲,再行覲見,如何?”我微笑著點點頭。他匆匆而入。

    我斂起笑容,問趙高道:“這個人是什麽來曆?”

    趙高皺眉搖頭道:“奴才不認識,肯定不是宮內老宦。”我雙眼一眯,想:回頭定要李斯查一查這廝的來曆。

    不一刻,母後傳召。我氣昂昂走進去。

    母親雖臥在榻上,雙目半瞑,但氣色紅潤,全無病態。我心內疑惑,但不動聲色,如常見禮。

    母親做出憊倦之色,問我來意。我說多日不見,來給母後請安。母親點頭,顯出很欣慰的表情。

    所有宮女太監都畢恭畢敬地跪著,隻有那高大宦官倨傲地立於母後榻邊。

    我問:“母親您哪裏不舒服?”

    母親一愣,神色有些慌亂,支支吾吾。

    那高大宦官急忙道:“太後昨日偶惹風寒,嗯……有些頭痛。”母親點頭。

    “那孩兒讓太醫給您瞧瞧?”

    母親忙不迭道:“不不……不用了,政兒!”又瞟了那宦官一眼。

    “王上日理萬機,仍舊記掛母親病情,當真是母慈子孝,感人至深啊!”那宦官堆笑道,繼而話鋒一轉,“不過請王上放心,小人已著太後的禦醫為太後診治,太後之恙隻須靜養幾日便好……”

    “對啊,政兒。”母親隨口接上,“過幾日便好了,你不必操心的。”

    我想了想,道:“那好,還望母親保重,孩兒先行告退了。”

    母親麵色頓顯輕鬆,遂道:“那,王上就擺駕回宮罷。”她轉向那高大的宦官,“嫪毐,你替哀家送一送王上,切不可怠慢了。”

    哦,原來此人名叫嫪毐。我深深看他一眼,又看看趙高。趙高用眼神示意記下了。

    一路上,那個叫嫪毐的宦官始終盤踞在我心裏,揮之不去。此人雖相貌堂堂,一笑卻盡顯猥瑣,另外,他的舉止做派隱隱帶有陰鷙之氣,令人極不舒服。此前母親身邊從未有過這等人物,亦未見母親如此信賴一個宦官,他,究竟是何來曆……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趙高滿頭大汗地回來了。他上來先告罪,言稱行人攢聚如粥,從車停駐處到城門,不過百步,卻擠出一身臭汗。我打斷他,讓他直言所見。

    趙高道:“奴才擠到城門處,方見這裏人最多,人頭攢動,都在圍觀著什麽。奴才近前一看,兩扇城門之上高高懸掛著十幾麵錦帛,錦帛上寫著密密麻麻的字。距離太遠,奴才看不清楚,就向一個士子請教。那人說此乃相國呂不韋之門客編撰的治國之書《呂氏春秋》,今日相國將之公布於眾,請萬民瞻仰。若有人可以增刪一字,則饋贈千金。”

    “哦?”我大為驚訝,此舉可謂驚世駭俗。想那密密麻麻十幾麵錦帛,怎麽也有幾萬字,增刪一二不足為奇,難道相國他就如此自信麽?我便當下問道,“那,可有人得此千金?”

    趙高苦著臉道:“唉,當真有便好了!這城門便不會如此擁擠,陛下便可以早些回宮了。據說那錦帛已經懸了近兩個時辰,竟然無人上前去謀這賞金。”

    哦?我內心驚異。難不成這部書真的無可增刪,完美至極麽?

    “誰說的!”車外一個大嗓門,發出忿忿不平的聲音。

    我吃了一驚,卻聽到人聲嘈雜,越來越近,仿佛是幾個人爭執著走過來了。

    因為厭倦了儀仗緊隨、衛士如林的出行方式,所以此次去棫陽宮,我命趙高找來一輛商賈乘坐的豪華馬車,說帶上幾名精銳衛士便可。故而此時車駕外,隻有幾名衛士緊靠車身守護,行人亦可從車邊往來。

    隻聽那個大嗓門繼續嚷道:“誰說他呂不韋的書就改不得啦?”

    “噓!”旁邊一個聲音急忙喝止道,“你想死啊,敢直呼相國其名!”

    “我……”大嗓門顯是不服。

    “住口!”第三個人的聲音沙啞滄桑,似是個老者,隻聽他說道,“你以為就你聰明,能改上幾字?今天來的讀書人,夠資格上前動上幾筆的大有人在,為何他們不去,嗯?還不是畏懼那呂不——相國的威嚴嗎?你以為那千兩黃金是好拿的?你呀,若非你哥哥拉著,稀裏糊塗丟了命也未可知!”

    “二弟,爹說得對。你當那相國是好欺的麽?他當真是虛心求教麽?非也!他如此做,定是深思熟慮過,他料定以其權勢,定無人敢公然駁他的麵子,而他又沽到了虛懷若穀之美譽——這一手著實高明啊!”

    大嗓門低聲嘀咕幾聲,不再說話。幾個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了。

    難道……德高望重的相國竟會如此陰險?

    我本不願以小人之心度相國之腹,然而,那對父子分析得合情合理,我不得不信服。這時,趙高湊上來,悄聲道:“王上,奴才……有一句話,奴才不知當不當講……”

    我心緒不寧,不耐煩道:“有話直說!”

    趙高偷覷下我的臉色,小心翼翼道:“據奴才所知,自兩年前相國擊退五國聯軍後,聲望已達巔峰,加之權勢滔天,故而門庭若市,豪士雲集。各國使者到秦,必先登門拜訪,說什麽‘秦人皆知有相國而不知有大王’……”

    “別說了!”我揮手打斷他,黑著臉道,“此話不可令旁人知曉,否則……”

    “奴才明白,陛下放心。”趙高忙不迭應承。

    (二)跋扈

    終於,車駕進了鹹陽。又餓又累的我鬆了一口氣,合眼小憩,聽著馬蹄輕快的奔跑聲,無比愜意。

    突然,車馬減速,停下來。前方人聲鼎沸。我疑惑地睜開眼,趙高急忙道:“陛下稍待,小的去瞧瞧。”

    我點點頭,心裏剛剛壓下的火氣又冒上頭來:今日怎麽如此晦氣?索性掀起車簾,向外看去。隻見前方圍攏一大幫人,赫然還有不少衣甲鮮明的士兵。 本章尚未完結,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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